厉柯严突然一阵安心,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你知道人生苦短。
所以你要和你喜欢的人一起,看一看它的美好。
去大街上,看美景。
去海边,堆一堆沙堡。
去山顶,一起看日出的光芒。
可以一起在演唱会现场放声大哭;
可以一起在无人的街头肆意欢笑;
可以一起在酒吧外扶着栏杆反胃;
可以一起在桌子前对着账单叹气;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最重要的,你要在TA的身边。
陪TA睡一觉。
十个小时之后,夕阳的余晖刺醒了陆柏乔。
他想抬起手来遮一遮光线,却发现动不了。
……咦?
似乎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着自己。
陆柏乔睁开眼,却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场面。
厉柯严把自己的胳膊搭在陆柏乔的背上,呈现着一种把他搂入怀中的,极为安宁的姿势,沉睡着。
陆柏乔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
卧槽厉柯严这是不是睡糊涂了?
陆柏乔眼睛上下转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厉柯严似乎感觉到了手臂那头的异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动,睡觉。”
陆柏乔抬抬眼皮,不敢造次了。
这睡觉,到底是他睡,还是一起睡呢?
陆柏乔老脸臊得通红,但猛然想起李跃,又瞬间面色惨白。如此往复两三回,他也觉得自己又累了,没法脱开身子,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厉柯严似乎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嘴角动了动。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很快又进入了睡眠。
晚七点,厉柯严终于醒了,也发现还躺在自己手臂下的陆柏乔。
两个人的大衣外套都皱皱巴巴的,屋子里冷得下冰。厉柯严把剩下的毛毯往陆柏乔身上一裹,自己爬起来去开空调。
公寓里前两天关了地暖,这下整栋楼都没了物理优势。地上很凉,就算隔着一层厚实的毛毯,也还是会着凉的。
想了想,厉柯严还是把陆柏乔抱起来,放到一边的布艺沙发上,给他又盖上了毛巾被。
他肚子也饿了,心情虽不好,但饭还是要吃的。
冰箱里没剩下什么,两根胡萝卜,三把青菜,几个鸡蛋。窗台上还有两根葱。
厉柯严看了看放在冰箱门上的老干妈,眼睛飘了飘。心想要不就做个老干妈蛋炒饭好了。
他一人独居已久,简单的炒饭还是可以做的,只是最近吃了几日陆柏乔做的饭,不大想再回去过以前的艰苦生活了。
三个鸡蛋打匀,放一小佐盐。胡萝卜切丁,两把青菜切碎。冷饭先在微波炉中预热一下,放在旁边备用。
鸡蛋先下油锅,炒到金黄就可以了。米饭跟着下去,浇一点点油,直接加切好的蔬菜丁进去。眼看着胡萝卜的色泽,青菜的香味都差不多了,就加米饭。三两铲子把饭粒炒香,散发一点点蛋味儿,挖两勺子老干妈,换中小火拌着炒。
米饭很快染上了鲜艳的红棕色,味道也越发浓烈。最后起锅前把切好的香葱撒进去,再两铲子就可以了。
左看看右看看,厉柯严觉得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再做个酸辣汤吧,开胃。
他放了半锅水,放在炉子上烧。
回头看一眼陆柏乔,还蜷在沙发上。
他脸上还带有泪痕,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厉柯严叹了口气,把青菜丢进水中,又拿起边上的醋瓶,倒了两勺进锅里。随后又拿了老干妈和胡椒,往锅里撒了点。
勉勉强强粗粗糙糙的一顿晚饭,姑且是做好了。
厉柯严走过去拍了拍徒弟的脑袋:“喂,起来吃饭。”
他手上没用什么力气,反而像是撸了一把陆柏乔的毛,直把他脑门上的留海给撸乱了,人也迷迷糊糊醒了。
厉柯严离开他,去厨房把热乎的炒饭和酸辣汤放到饭桌上,拿好筷子坐下来,冲还睡眼惺忪的陆柏乔招招手。
他的表情不算温和,但竟有一丝亲近,陆柏乔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擅自行动,走到了桌子边坐下。
厉柯严把陆柏乔的那一碗推到他的面前,接着就拿起勺子来吃自己的那一碗。
陆柏乔揉揉眼睛,看向碗里。米饭有着馥郁的香气,胡萝卜,青菜,鸡蛋,很符合厉柯严的食谱。他不喜欢吃肉,但每天也会吃一点补充营养。
这一点尤为可爱,让陆柏乔刚发现的时候偷笑了很久。可是此时陆柏乔并不想笑,而是想叹一口气。
也是时候和他说再见了。
“老师,我看开春了我就搬出去吧,一直在这儿打搅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厉柯严最后一口炒饭才刚入口,冷不丁听到了这句话,皱了皱眉头,是吃到鸡蛋壳了。
“你有地方住?”厉柯严把蛋壳从嘴里取出来,丢在碗里。
陆柏乔摇摇头:“还没找到。不过总会找到的。”
厉柯严把汤碗拿过来,看了他一眼:“你房租怎么办?”
“……用工资。”
“呵。”厉柯严冷笑了一声,“听上去很轻松嘛。我问你,你去哪里找月租三千以下的房子?在滨海?”
“……实在不行,和别人睡上下铺也行。”
“那自然是没问题。你吃得了这个苦。”厉柯严拿起自己的汤碗喝了一口,“不过,这样你欠辛海的债准备什么时候还干净?”
陆柏乔忘了这茬,愣了。
“我给你算算,五十万,你每个月税后工资四千三百,扣除两千的房租,就算三餐都靠医院的补贴,就算你其余都不花,升住院后税后四千五,主治税后六千八,毛算你得白干七十六年。你干得来吗?”
厉柯严的眉毛还立着,嘴角却往上撇了撇,面部平添了一分邪气。
“住着吧。”
陆柏乔到底是没办法,只能把自己想搬出去自力更生的想法暂时压一压。硬着头皮继续和导师住一块儿。
说他是硬着头皮,还不如说是装聋作哑。
医院的天信大群在隔天,也就是十六号早上群发了一条通知,简单说明了本次的伤亡情况,并着重表扬了包含陆柏乔在内的医生,最后对李跃的死亡表示深切的哀悼。
他的尸体还在地下一层的停尸房,此刻静悄悄地,提醒着所有人,前天的他还在和大家聊天说笑。
周莜请了个长假,具体多长,没人知道。
李跃对年轻医护人员的影响太大,大到所有人都不能好好说话。楼房里似乎还有他那兴致勃勃的身影,拿着病历往病房赶去。
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去说什么,但遇到陆柏乔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这让陆柏乔很难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朋友逝去”的现实。
现实有很多时候总是很难面对的,总是在这些无法逃避的时候。
陆柏乔知道,人难逃死亡,无非就是死得体面些,或是难看些。最后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会化作一坯黄土。
人会死两次,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还有一次就是当纸质信息,知道死者的人,全部都消失的时候,他们还会再死一次。这样,世界上就再无此人痕迹。
想想都是很残酷的事情,陆柏乔难受地捂上双目。
时间游走。陆柏乔在内科的轮转也结束了,进入妇产科。
妇科产科,特别是产科,本就是充满着希望的地方,虽然在这里死去的女子儿童不胜枚举,但健康的新生儿依然是大多数。
孙姣莓看到他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声:“欢迎你啊小乔。”
“欢迎来到整座医院最坚强的科室。”
首先迎接陆柏乔的,就是进行过钢筋移除,内脏修补和剖宫产的能登小势。
陆柏乔拿着她的病历病程,认真地看。
孙姣莓有些好奇他在想什么,看了两眼又回头对能登小势笑了笑。
陆柏乔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登小势的伤很重,但也刚刚好——钢筋从左后腰插入,从剑突下穿出,堪堪避过宫底,这是个非常微妙的位置。换句话来说,这个角度能避过脾,不会造成破裂大出血,但损伤到了胰腺和小肠。
考虑到母体情况,几人会诊时立刻决定在移除钢筋,修补完内脏之后立刻进行剖宫手术,以确保母体的恢复和胎儿的发育。
所以陆柏乔总觉得,他们俩,能登小势和她的儿子,真的算是命大。如果受伤是在所难免的话。
“病人初裔朝重人,能登小势,今年二十七岁,孩子是第一胎。”孙姣莓说道,“还真是场大手术啊,打开后还发现左侧输卵管和大小神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都及时修补了。能登小姐,你做的不错。”
她一脸微笑地看向病床上的短发女子,很是高兴。
再怎么悲痛,也要在经历了大劫大难的人面前露出为他们高兴的神情。陆柏乔调整了一下状态,和能登小势搭起话来。
“能登小姐,你在朝重有亲人吗?方不方便通知他们过来准备照顾你?”
能登小势摆摆手:“叫我小势姐就好。我这里认识的人不多,算上滨海小初联合会的和大神,也就五六个人。我在这没亲人,如果有什么情况直接和我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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