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坐在嘉音那边。
和文怡面对面。
吃的海鲜居多,各种有壳有刺。每道菜上来,向东都先帮嘉音剥壳去刺。
“说起来,原来厉总恋爱起来是这种画风,”文怡看了两道菜终于忍不住,“真没想到。”
明明和我交往的时候骨头鱼刺壳都是我帮你剥的哼。
“不是恋爱。”向东立刻说,“只是……小音他没怎么吃过这些。”
他否认得那么快,嘉音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
“不是吗?”文怡托着腮,做好奇状,“我还以为……”
向东不动声色却非常坚决地打断他:“我还以为苏总不会听这些传言呢?”——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嘉音察言观色,很乖地抬头附和:“师兄是我父亲的学生,常来我家,所以比较熟,带我出来见识新鲜事而已……”
“啊哦,”文怡的目光扫到嘉音身上,像大型的猫科动物盯着猎物,“要见识新鲜事你可以找我嘛。”说着也很体贴地叉过嘉音盘子里的一只虾,飞快地剥完送到他嘴边:“论有钱我可能比不上厉总,但论会玩,我甩厉总十条街哦——啊。”
桌子对面两个人一时都愣住了,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嘉音先反应过来,像被毒虫蛰了一般妄图躲开。
文怡的手滞在半空并不收回来,做委屈脸:“诶?不吃吗?——当年有事找人家,就叫人家好哥哥,还抱着腿撒娇要和人家一起睡呢。才几年不见,就翻脸不认,好伤心……”
许嘉音的脸涨得通红,用力推开他的手:“你别乱说。”
“我乱说了吗?”文怡拿出手机,“还有我们俩一起拍的裸照呢你不记得了?”
“你们俩,什么时候?”向东终于问。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文怡知道他整个人都刷新世界观了——证据就是文怡在桌面下给他发了三条微信,脚也已经爬到他的两腿之间,他身体早都有反应了可自己一点都没注意到。
可爱得要命。
文怡舔了一下下唇。
糟糕,有许嘉音看着反而更兴奋。
文怡心底的小恶魔完全跑出来。
“怎么,很吃惊吗?”挑眉看向东,“我在你认识他之前,嗯,很多年,就和他睡、过、了。”
“苏文怡!”许嘉音叫起来。
文怡别他一眼:“我说的话有一句是假的,出门立刻就被七十码,这种誓你敢不敢发?”
许嘉音咬牙。
向东终于发现文怡的动作,捏住在自己腿上作乱的额脚腕,做了个口型:“别闹。”——双眉微蹙,眉间隆起一个小小的包。他难得有这么大的表情。
因为许嘉音?
文怡一下就蔫了,觉得自己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毫无意义,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一时间胃口都没有了,扁着嘴解释:“我和小音……”
“稍等一下。”向东没等他说完就站起来,“我稍微……去洗手间。”
向东径直往外走。
到柜台那边和侍者说了一句什么,直接向休息室走去。
片刻后,那个被交代的侍者,用托盘托着一盒烟跟过去。
向东几乎不抽烟。
文怡知道——还是文怡带他抽的。事实上是向东想让文怡戒烟,文怡虽然抽得不多,但有点心瘾,情绪一上来就想来一根,和向东说,你不抽根本不会懂。向东就学着抽了,然后戒了,看上去对向东根本不是问题。文怡被他正面刚得没有办法只好也戒了。
他一直以为向东是不会因为情绪波动而吸烟。
结果……
教会你抽烟的人是我。让你想抽烟的却是别人。
文怡只觉得周围都是嗡嗡的白噪音。实现一片模糊。像是整个人都和世界隔离。
“……你别以为,这样挑拨两句就会有用。”许久,许嘉音的声音才传进耳内。
“嗯?”文怡抬眼看他,“你很有信心嘛。”
“……我对师兄有信心。”许嘉音答非所问,话中有话。
“他对你很好?”
“非常好。”嘉音笑着,桃花眼眯起来。
什么眼神。文怡想。一点都不像我。
“可他真正他恋爱的时候,”文怡也笑,“还要好得多。”
“是吗,”嘉音也学文怡的样子托腮,“那你何必生气呢?”
文怡看着嘉音的嘴唇一张一合,只觉得可笑又不真实,心凉如水,却又像被放在火上煎,发出滋滋的声音:“你可以继续说。”他抓起桌上的叉子放许嘉音手背上,“试试看我会不会叉下去。”
嘉音语塞:“……你!”
“还可以顺便试试我陪不陪得起。”他微笑着垂下眼睛。他生怕自己露怯。更怕被嘉音看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嘉音的手被移开了:“苏总你……”是向东的声音。
“噗嗤,”文怡轻笑着抬起头,又是完美的戏谑的从容有余的苏总了,“厉总看人也看得太紧了,我开玩笑的啦。小音是我表弟哦,我们从小玩到大的。”
“啊。”向东愣了一秒。
他松了口气。
文怡知道——顿时有点讨厌“就算厉向东面无表情也能轻易读懂他情绪”的自己。
向东身上传来淡淡的烟味。
MILDSEVEN薄荷。
和文怡最喜欢也最习惯的烟。
“怎么?很吃惊?”嘉音被文怡的突然爆料惊得不知该怎么接话,文怡自暴自弃地指着自己的眼睛,“我们的眼睛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没发觉吗?”说着笑眯眯地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又用餐单遮住嘉音的。
向东盯着看了片刻说:“这么看果然是有点像。不过熟悉的人应该还是分得出来。”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方法。
文怡和嘉音顿时都沉默了。
剩下的时间里,餐点变得索然无味。
和向东在一起,嘉音生怕露马脚,总不肯多说话。今天临时想找点话题,发现自己的社交技能远没有期待的那么好。
文怡则相反,生怕静下来脑内的小剧场会一路开到不可描述的场景里,只好不断地说话。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但仔细一听,其实总重复,逻辑不清晰,颠三倒四。
向东却像是没有注意一般,陪他一问一答,聊得像模像样的。
一直吃完甜点。
向东起身送嘉音,文怡才想起:刚刚是坐向东的车一起来的,自己的车留在向东办公室楼下了。
他不喜欢坐外人的车。
想了想只得又打给楚玉麟。
“谁昨天晚上才和我说‘向东不一样’来着?”玉麟接起来根本不问是谁就笑出来,“咱们俩难兄难弟,我方唱罢你登台,谁都别笑话谁……”
“就是不一样。”文怡打断他,下意识地嘟起嘴,“向东好得多了。”
“当着他的面你敢叫他向东再说。”
“……哼!”
“说吧,在什么地方。”
文怡不死不活地报了餐厅名。
“怎么跑到那个地方去?”玉麟问。
“吃饭。”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公司里加班到加到吐血吗?还有闲情逸致跑那么远吃饭?他请你?”
“想多了。”文怡往大厅的沙发上一靠,“他请许嘉音,我硬来蹭饭的。”
“哎,你等我一下,”玉麟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在找衣服和车钥匙,“我五分钟后出门,距离有点远,过去大概半小时,你再点个甜品什……”
玉麟那边话没说完,一只手伸过来,从文怡手里把手机抽走:“您不用麻烦了。我负责送他回去的。”
文怡没反应过来。
那边楚玉麟愣了一下:“厉总?”
“是我,楚总好,已经很晚了您就不要特地出来一趟。我会照顾好苏总的。”说着不等玉麟回答,直接摁掉电话。
文怡茫然地抬头。
向东站在他面前,高大挺拔,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片刻浅灰色的沉默。
“不是蹭饭。”向东先开口。
“什么?”文怡还是没回过神。
“你不是来蹭饭的。”向东向前一步,在他面前蹲下来,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我的客人。”
距离太近,姿势太亲昵,话语又太有深意。
文怡控制不住地脸热,别开视线:“谁要你请,我又不是吃不起。”嘟囔的声音含在口腔里又轻又绵,“你怎么又回来了。”
“送你。你车还在我停车场里。”向东的回答一贯简练。但如今听来总觉得每句都有深意。
文怡总觉得皮肤随时会燃烧。像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小鼠。理智明明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就驴下坡,顺势把向东拐走,可脑中不断慢放向东把嘉音的手移开的动作,出口的话又冲又急:“不要你送。我自己哪儿不能去,我又不是没有钱,我又不是没有脚……”
“但你坐不惯别人的车吧。有一点点不习惯的味道就头晕要吐。”
“你的车不是送许嘉音了么?”
“我帮他叫了别的车。”
所以这算什么。你现在到底是记不记得,记得多少。文怡焦躁得很。插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揪来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