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哦,好。”向东蹙着眉点头。
就被文怡推着出门。
走出两步,看到文怡手上的纱布,又回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重新包扎一下,打个预防针——我怕会感染。”
“不要。”文怡拒绝得非常生硬非常冷,但很快又柔软起来,“我还要睡一下,醒了我自己去。能借你的电脑用吗?”
向东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间就点头:“台式有公司的资料不行。手提是我的你自便。开机密码是……”
他报了一串数字。
文怡忽然一笑。又踮起脚轻吻了他的唇角。
文怡靠在休息室的门框上,看向东飞快地跳过办公室里一片狼藉,迅捷地离去,叹了今天早上的第三口气。
这种状态其实是有点磨人的。
向东不记得。就算想起来也很快会受迫遗忘。不敢提醒他怕他头疼。
但……
早上起来,只要他没爬起来,向东就会维持着“人形抱枕加靠垫”的姿势一动不动;看到他光脚就把拖鞋脱给他,连踢过来的样子都和许久之前一样;私人电脑甚至还用着两个人的生日和首字母拼起来的共同密码……
文怡心里酸酸的,嘴角却还挂着笑。
他在向东的衣橱挑一套休闲装,把袖子和裤腿卷起来,大摇大摆地在其他工作人员好奇的目光中,走到门口去接了一杯咖啡。然后跳到向东办公室唯一干净的桌面上盘腿坐下,打开向东的电脑。
与此同时,乐正阳冲ICU里的许嘉音比了个“OK”的手势,想了想,又竖起大拇指。
他是真没想到许嘉音能做到这个地步。
昨夜,许嘉音那句“特别需要节外生枝”之后那种超冷静仿佛无机质似的语句,还在他耳边回响:“这个车子的抗撞击性能很好,尤其是驾驶座的气垫,你最多胸口乌青一块,或者断一两根肋骨,受得了吗?”
“诶?”乐正阳停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要干嘛,“你不是要……”
“我是,”许嘉音冲他一笑,弧度温柔,意味残忍,“再过十分钟我们会经过事故多发路口,你把方向盘打过去,保护自己,暴露我。”一面说一面把车窗放下来,“可能有碎玻璃飞进来,你注意拿外套挡一下。”
“知道有玻璃飞进来你还开窗?”
——这车是厉向东的常用座驾,安全起见玻璃全部进行过升级改造,防御性能良好。
“我就怕它们飞不进来。”嘉音回答,又笑了一下。
乐正阳心下大震,想了想问:“在这之前,是不是先尝试比较没那么爆裂的方式,比如……呃,上个床什么的?”毕竟如果这个计划真的实施,他自己也需要过一次非常严苛的生死判定检验。
“你以为我不想吗?”嘉音反问,声音尖锐又讥讽。
片刻尴尬的沉默。
红灯。
“这么拼,值得吗?”乐正阳看着他问。
“值得。”许嘉音毫不犹豫地回答。
片刻,转回头,盯着乐正阳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值得。”
指示灯转绿。
乐正阳心中唏嘘地加速把车冲出去:是的,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被厉向东这样的人放在心尖上宠个七八年,谁能全身而退?
第36章
向东坐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又和正阳通了一次电话。
询问出事时的具体情况。
事故多发路口、指示灯转换的危险时刻、监控死角……向东越听眉毛拧得越紧:“我不是让你开那辆玛莎拉蒂去吗?”
——向东的常用车,在安全方面做了许多安全改造,比一般的车更能避免事故,在事故中也更能保护人。
“是那辆。”正阳声音又低沉又沮丧,完全像一个把老板“心上人”不小心送进医院的倒霉蛋。
“那怎么……”
就算向东是极通情达理的主顾,也难免在心底飞过一秒“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我一转身你们就出事”之类的负面念头。
“我不常开那个车,”正阳说,“平时开着还好,一到紧急的时候,反应就慢一点。”
听上去很合理。
向东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该叫司机跟着你们一起去的。”——他觉得司机领的工资就那么点,为这种私事加班太不道德,平日带嘉音出门都是自己开车。昨天叫正阳来,一方面是给正阳的薪水对得起临时召唤,一方面也因为正阳和他有私交,“你自己没事吧?”他又问,“不好意思,刚刚我太急躁了。不是怪你的意思。你别介意。”
“气囊撞上来,胸口有些淤青,其他还好。”
正阳回答。
“你再去检查一次,详细点,不要留下内伤什么的,费用记在我账上。”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向东快步走进去,“我到了,马上来替你。”
尽管向东并没有显露出很生气的样子,正阳见他面的时候还是灰白脸低下头:“BOSS……”
向东拍拍他的肩:“好了,事情已经发生追悔也没有用,何况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先去休息吧,剩下我来吧。”
正阳垂着脑袋点点头。
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错身而过的时候,向东闻到正阳身上微妙熟悉的味道。
嘉音的味道?
“你……”向东下意识地拽住正阳靠过去嗅了一下。
那气味弱弱地钻进鼻腔,顺着呼吸道缓慢地向天灵盖爬行……
“啊,昨天许先生失血过多,我抱他上来的,”正阳解释说,“他放下那边的窗户吹风,正好有玻璃扎进来……”
向东听到“失血过多”颤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放开手,勉强一笑:“你先去吧,剩下我找医生。”
套上消毒的保护服,往病房走去。
这是厉氏控股的私人医院,条件比一般医院好得多。
向东一面听主治医生汇报病情,一面推开嘉音病房的门。
嘉音躺在大大的病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之间,像被暴风雨蹂躏之后憔悴地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花。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他走进来的方向,目光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和记忆中某个画面微妙地重叠。
向东的心一下就疼了,走上去握住他的手:“怎么不休息?”
嘉音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
向东轻柔地帮他把散落的额发别到耳后:“不要担心,我在呢,不会让你有事的。”
嘉音还是望着他。深深的。
水汽漫上来。浸着半睁半闭的眼眸,荡漾的都是不可思议的柔情。
向东发现他的瞳色比平时深一点,看上去更……更像……更……
忍不住低头在他的眼角亲了一下。
又吻了吻他冰冷的手,放在掌心里暖着:“睡吧,别害怕,我陪着你。”
嘉音终于把眼睛闭上了。
向东来之前,嘉音其实已经很困倦。
失血让他的身体虚弱而疲惫。
但他一直强撑着睁着眼。哪怕视线颤抖而且模糊。哪怕身体冰凉。他害怕。害怕来不及。害怕向东不会来。害怕向东来了,闻到乐正阳身上的味道会想多——该死的唐毅,为什么就不能多开发几种其他气味?更重要的是,嗅剂的药效并不稳定,只有引导作用,能挽回多少还是未知数……
他忐忑着。
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在机器辅助下费力的呼吸。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高大又英俊。
向他快步走来,深黑色的眼眸满是忧虑,眉间笼上一层浅浅的焦急。他的声音沉稳,掌心温暖,落下的吻又轻又绵……温柔得能融化最坚硬的岩石。
嘉音轻轻回握他的手,安然地在那令人安心的目光中睡着了。
与此同时,文怡正在向东的办公室里打电话:
“要么你推掉接下来的预约,把时间留给我;要么我一个一个找你的病人,劝说他们放弃预约,把你的时间留给我。”他说,语气非常平和,非常稳定,听上去一点都不强硬,“别担心,我不觉得麻烦。只是如果他们问‘为什么知道我的预约时间’,我可能没办法很得体地回答。”
电话那头是向东的心理医生萧默晨。他沉默片刻,说:“我明天下午三点到……”
“我希望半个小时后就能和您见面。”苏文怡柔和而坚定地打断他。
“这不太可……”
文怡看着面前的电脑,把他接下来连续三个预约病人的名字、身份、工作、住址和联系方式都报给他:“需要我自己去搞定时间吗?”
“你怎么……”对方显然吓了一大跳。
“萧医生,现代保密法则第一条:重要的讯息不要放在能够联网的电脑上;第二条:一定要联网,请最少加一个包括数字和字母在内的密码,而且密码中不要出现生日和名字首字母。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向您的咨询室移动了。”
“你这是违法的!”
“找得到证据的话,你可以告我——只可惜我恐怕你连这个电话都没有录音。”文怡说着,挂掉手机。
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嘴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