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整一年,慢慢地姜星河已经从失恋的痛苦中走了出来。他之所以受伤太深,归根结底正如楚澜当初说的,“放着清华不上非要为了男人留在原地”。要说喜欢,也是真心喜欢过,可时间越长,越觉得那会儿太傻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道理姜星河都懂,追他的人也不少,就是始终没能有当时的感觉。光这样也没什么,S大男女比例如此平衡,还有不少人选择单身,他何必强求。不过最烦的是好基友纪宵居然一言不合就脱团,还泡到了楚澜,整天在群里一副痴汉笑的傻样,看着就觉得心烦,辣眼睛。
想到楚澜,姜星河脑海中莫名浮现纪宵说他要去云南的事,心念一动,拿了手机用朋友圈里整一夜的八卦与美景下饭。
他翻了翻朋友圈,发现纪宵一点多发了条,仔细阅读完内容,姜星河“嚯”了一声,连面条也顾不上吃了,连忙噼里啪啦打字,简直眉飞色舞。
算了,平时觉得辣眼睛,看他们俩真心过得挺好的时候……其实还是会跟着高兴。
这条评论直到十点多才被纪宵看到,彼时他刚钻出被窝,身侧的半边床已经凉了,料想楚澜早起去干活没喊他。晨起的关怀没能问出口有点点遗憾,纪宵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反应过来他们昨天做过的事,然后突然记起发的朋友圈。
“可别被楚澜看到了!”纪宵心想,抓起手机去翻未读消息。
他朋友圈那条洋溢着满满得意与幸福,在“阿澜真软啊人生太圆满了/流泪”的内容下,几个高中好友在瞬间明白了此中深意。
樊繁:……你拱了我辛辛苦苦养到大的小白菜?!
翟辛恩:天哪!三岁的我看不懂!
姜星河:吃掉了?!吃掉了?!好吃吗?!
纪宵想了想,懒得回复他们,直接删了朋友圈,然后出去找楚澜了。
在沙溪的这段日子颇有些人间仙境的味道,不管老张还是夏琳,对他们的关系都相当认同,纪宵不禁感叹果然常年在外漂泊的人三观的确开放。
楚澜经过最先的彷徨与犹豫,终于放下心来,一天24小时都恨不得黏着他。最初对他“像猫”的判断果然十分正确,挂在纪宵背上的楚澜一刻不停地骚扰他,纪宵却还只能埋头擦桌椅,甘愿被这种甜蜜的痛苦百般折磨。
白日里四处走走,没事还去了一趟丽江,结果充满商业气息的“古镇”令人失望,返回沙溪。遇到值夜班,纪宵就在旁边打游戏,陪楚澜写实践报告。幸运地能够早睡的话,大床足够宽敞,能滚好一会儿,再相拥入眠。
呆了十几天,楚澜的义工做到头,老张也知道他们都很忙,强留不得,与纪宵互换了联系方式,开着他的小破车把两人直接送到剑川客车站,免去了受小面包车的苦。
回程有了期盼,于是等待并不难熬。楚澜买的机票从大理出发,待到将落在锦城时,恰逢夜幕深沉,树梢雾气缭绕。
在云南呆的太久,蓦然回来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天气。纪宵打车将楚澜先送回家,正当要走,楚澜却付了司机钱,拉住纪宵:“过去住啊。”
纪宵愣怔的功夫,便被楚澜直直拉出了出租车。
有了前些日子的如胶似漆,纪宵已经准备好回来后分居两处,没料到楚澜却这么直接地开了口,一时做不出反应,就这么直愣愣地被拉到了楚澜家,听楚澜喊了一句“妈我们回来了”后,全身的毛孔都渗出战栗。
他还记得楚澜跟李文茵出柜的事!他拐了人家的亲儿子!
李文茵走出来,和蔼可亲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异常熟稔地说:“纪宵也来了,这段时间臭小子没少烦你吧?”
纪宵立正,立刻涌上对她无尽的惭愧来,声音发抖:“阿、阿姨……对不起——”
李文茵躬身端起一碟樱桃塞到楚澜手中,疑惑道:“对不起什么?”
纪宵觉得突然间说话对他就成了很困难的事了,无法正确地表达自己所想,譬如“楚澜出柜其实都是我的错”,临到了喉咙口,却说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局促且尴尬,布丁亲热地蹭过来时,纪宵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这狼狈样子尽数落进李文茵眼中,她微笑着拉过纪宵,身高差太多无法顺畅地摸摸纪宵的头,于是改为拍着他的肩,将他拉到客厅沙发上坐好。
“怎么,之前还和阿姨相处挺融洽的,怎么这个假期变得很不想来阿姨家似的?”李文茵柔声说,一边给楚澜使了个眼色,对方知情知趣地把樱桃交了出来。
李文茵拈着瓷盘中通红的小果子,等了良久没等来纪宵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楚同学已经全部招供了,阿姨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也知道……你不容易。我呢,也不是老古板,就前些日子还跟研究生时的导师交流过LGBT相关权益的课题。这些问题很复杂,不能随便怪谁,我理解得很。”
纪宵低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脊背微微佝偻,就着这个拘谨的姿势轻声说:“本来我想更正式一些,等时机成熟再告诉您和叔叔…”
李文茵笑了,索性放下樱桃,倒了杯茶给纪宵:“告诉我就行了,时机无所谓。我听阿澜说,他对你也很有好感,都快一年了,从没吵过架,三观也挺一致的?”
纪宵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点头。
李文茵说:“让阿澜直接带你回来也是我的意思,因为阿姨想第一时间跟你聊聊。纪宵,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我嘴上说着懒得管他,还是想多听听你的意见——不是什么‘喜欢他’‘对他好’,阿姨不用你给他承诺,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纪宵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您问。”
“真的不怕以后被说闲话么?这在国内还是很小众的,你在C大念书,前途很好,万一因此工作受到影响怎么办?”
“阿姨,我中考完的时候,自发现取向以来一年多写的日记被家里人看到,他们对我已经很失望了,不在乎以后还能怎么坏。我之前没遇到过真心喜欢的人。阿姨我不知道您会怎么想,但我的确是第一眼见楚澜……觉得‘就是他了’。后来跟阿澜的接触,我承认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知道我的心思,但我从没强迫他。”纪宵淡淡地说,做了很长的停顿,才复又说道:“所以我从开始,包括以后,在乎的只有他一个人。工作没了可以换,被邻里瞧不起可以搬家,但楚澜我没法放手。”
话里对“喜欢”与“爱情”只字不提,毕竟在大人看来,这再肤浅幼稚不过了。他把自己私下的打算换了种方式讲出来,说完后,纪宵望向楚澜,对方唇角弯弯,朝他无声地说了一个字:“傻。”
李文茵似笑非笑,终是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他以后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别惯着。阿澜要跟谁过是他的自由,但看到他选了你,我挺欣慰。”
楚澜帮腔说:“可不是嘛,二十四孝好男友。”
纪宵本意是和丈母娘见个面后就回家去,无奈李文茵非要留纪宵住,说晚上回家不安全,楚澜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让纪宵陪李文茵看肥皂剧。
他不知这到底算不算幸运了,只是当晚跟楚澜躺在一起,又更加心安,好像之前受过的委屈和辛苦,在现在的回报面前都不算什么。
“阿澜,有话对你说。”纪宵兴奋得毫无困意,推了推身侧的人。
楚澜都快睡着了,翻了个身抱住他,喃喃道:“爱妃,有事……明天再启奏吧。”
他闭着眼,呼吸绵长,微卷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纪宵侧身躺好,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也能看见楚澜的轮廓,那句话想了想还是没憋住,倾身在楚澜耳边道:“爱死你了。”
楚澜鼻尖抽动,嘟囔着往他怀里缩。
他俩还没回来的时候,鉴于全国大学基本都放暑假放了一段时间,周扬这个好事者又开始张罗着高中几个玩得好的一起吃顿饭玩玩桌游,互相交流心得。也就是纪宵和楚澜在云南,才拖到了现在。
翌日十点,樊繁便来楚澜家敲门了。她可能没预料到开门的是纪宵,状况外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纪宵手里还捧着个玻璃碗,正在拌麦片,开玩笑说:“昨天我送他回来,你干妈说太晚了担心我安危,让我留下来凑合一夜,今天她又早起去打牌——可能不是让我凑合,主要想让我打扫卫生吧。”
他侧身让樊繁进屋,给她倒了杯酸奶,楚澜正站在电视前,边看早间新闻边啃三明治。樊繁一见他,青梅竹马的情谊首先涌上心头。
她和楚澜向来不怎么注意亲密度,但一般朋友也知道这俩还算远方亲戚,也不说什么了。以前樊繁见了楚澜,偶尔会给他一个拥抱,今天见楚澜,全须全尾地站在客厅,樊繁立即扑上去,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他:“儿子!你回来了!”
楚澜拍拍她的手:“没吃早饭那边还有多的,去拿一点。”
这种关心实在太久违,樊繁差点喜极而泣,刚想发表感言,连帽衫的帽子被人拽住,用一种“拎”的手法将她提开了。
纪宵皮笑肉不笑地塞给樊繁麦片:“吃归吃,别动手。”
樊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