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宵顺从地问:“阿姨回答你了么?”
“当然了。她说,‘无所谓,你喜欢又不是我喜欢,你受罪也跟我没关系,那个人的性格与品行远比性别重要’。”楚澜说完,咬了口手头的草莓,“噫,这个甜,你吃。”
被他塞了半个草莓,水果汁液在舌尖爆开,满溢的甜蜜顿时充盈了五感。纪宵把最后一个碗擦干:“那你打算就这么说?”
楚澜:“你是我男朋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纪宵沾着肥皂泡的手指在楚澜鼻尖一点,那里立刻也沾上了泡沫。
楚澜抹掉,他看纪宵带着颇为腻歪的笑容,一边收拾流理台一边哼歌,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拥抱他的冲动。
他已经是在逆境中开朗地长大了的小白杨,只在孤独的夜里显出仅存的脆弱,无人问津的时候久了,他不一定能总是微笑面对生活。如果和自己在一起,能让纪宵彻底抹去最后一点阴霾,从此变得乐观活泼,对谁都和善温柔,好像也不错。
楚澜倚着墙,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水果筐,他剩下几个看上去就很甜的草莓,目光依恋地流连在纪宵身上。
纪宵当时问他喜欢自己什么,楚澜说得太自我。
“其实是喜欢你的积极和温柔,善于倾听,还有强硬的执拗,在你身边,连我都不再刻薄,也学会了怎样待人接物。你让我变得更好,所以我日复一日——从最初走投无路只能面对,到现在心甘情愿——更加爱你。”
他把这些心情整理完毕,当天晚上睡前编辑成长长的一条信息发给纪宵。
对方看了很久,直到楚澜困意上涌,纪宵才回复他:“知道吗,那时我不爱与人交流,自卑又沉默。直到遇到你,整个人生都因此改编了。你才是我的光。”
楚澜无法想象认识之前的纪宵是什么样,但他是个铭记“珍惜当下”的人。
多年不曾记得自己的梦境,楚澜向来睡得很沉,这天他却清晰地记得,梦里他跟纪宵在维港手牵手,纪宵指着对面的灯火说:“看,真像你的眼睛。”
许是互诉衷肠有些肉麻,直到楚澜返校,纪宵来送时,两个人还有些不自在。这点害羞冲淡了离别的愁绪,楚澜暑假五月就开始,大大缩短了见面的间隔。
纪宵强迫自己习惯长久异地,这很考验感情,但对他们二人而言,好像不是什么难事。本是喜欢细水流长的,隔着千里的距离,交流也如同朝夕相对。
“我之后应该还要留在香港找点实习做,我们专业得实地研究才能更好地进行学术思考。”楚澜和他说话,来送他的只有纪宵,这短暂的二人时间便弥足珍贵,“不过六月……应该也结束了,你要是不烦,我可以去上海,但你宿舍太不方便了。”
纪宵接话说:“住酒店成本也高。我们大二就可以搬出去住,到时候我找找学校内或者附近有没有租房,再买辆二手单车。”
楚澜捏他脸,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男朋友可以提供金钱支持。”
纪宵理解地笑笑:“知道,不会吝啬向你开口的。这些都算你借我,以后慢慢还。”
“路还长着,”楚澜轻松地说,“今年也请你……多照顾我了。”
纪宵摸摸他的脑袋:“一定。”
在机场当众虐狗太不道德,楚澜看时间也差不多,他还要过一遍海关,需要去得更早,便朝纪宵挥挥手:“暑假见了。”
纪宵后退一步,送他的心情已经在多次磨炼中成了习惯:“嗯,一路平安。”
他转过身走向海关,纪宵站在原地,没动。楚澜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说:“你头发该剪了,还是短点好,很帅。”
纪宵说:“好,都听你的。”
楚澜:“我……那天问我妈妈和以前差不多的问题,她的答案没变。”
纪宵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蹙起眉。
楚澜脚尖不安地碾着地面,舌尖稍稍吐出一点,飞快地说:“所以,下个暑假,我带你去见家长——她说,就算是突然变同性恋了,找你这样的男生,她挺满意的。”
纪宵:“……啊?”
楚澜:“不过我还不敢跟老楚同志提,他个老古板肯定会生气,怕他迁怒你,我妈会先做他的工作,所以可能很久之后你才能以男朋友的身份见我爸了……我听辛恩说,你叔叔和妈妈都对你不太好,希望能在我家弥补吧。”
纪宵:“什么啊……”
楚澜望向他,眼角弯弯,说不出的深情:“我觉得有个家很好,所以也想你感受得到,别一到假期就去打工,得回家才行啊。”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个柜,当中虽然没遇到多少阻碍,可心理压力纪宵可想而知。他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前两天没能见面,楚澜到底去干什么了。那会儿楚澜有点躲着他,想必也是在自己认真思考。
这番掏心掏肺话说得小声极了,乃至于很久以后,纪宵想起这天的楚澜——他还不到十九岁——仍然觉得,他到底没看错人,楚澜值得他付出所有。
第38章 春来
第三十八章春来
正如楚澜所说,长久的别离与异地也许就成为考验感情的难关,但要是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说明自己还是不够认真。
而无论纪宵还是楚澜,都是长情的人。见不到面有视频,上课暗度陈仓发微信,偶尔打个长途电话,日常琐碎都事无巨细地道来,短则十几二十分钟,长不过半个多小时,你一言我一语,竟也没人觉得烦。
这年开学早,纪宵刚到学校,就过了十九岁生日。他出生在二月底,没告诉任何人,宿舍的大家认识不过一个学期,又都是男生,并未熟到这也记得的地步。
纪宵没觉得生日多么与众不同,他许久未曾隆重地庆祝,因此早起后与楚澜互相问候,便一如往常地去上课了。
这天的老师课堂氛围轻松,课间时,纪宵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推开正缠着自己记笔记的张一帆,站起来接:“喂,您好?”
“哎,您好,是纪宵……先生吗?”
很少被这么称呼,纪宵愣怔道:“……啊,是的,您是哪位?”
那人说:“有您一个快件,麻烦您告诉一下在C大哪栋楼,我现在给您送去。”
C大所有快递都有专门的收发点,不至于送到楼下。纪宵以为遇到电话诈骗,沉声说:“不用了,您……送什么东西?我不记得买过东西,要不您放收发点吧。”
那人好似急了,说道:“这个不能放收发站,会坏掉的。哎,我真不是骗子,纪先生,您在哪栋楼,我马上给您拿过去签收就行。”
纪宵:“好吧,那麻烦送到三教这边来,我下去拿。”
他挂了电话,张一帆好奇道:“谁啊,你说话平时没这么有礼貌,老师?家长?”
纪宵无奈地说:“是快递,但我好像没买东西,也没什么快递非要当面签收吧……不管了,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很快接到了第二个电话,纪宵于是跟老师打了个招呼,下楼去拿。他越往下走,心中越有了某种奇特的预感,最后几步台阶是跳下去的。纪宵一眼便看见了等在教学楼外、骑着小电驴的快递员,可又不是任何一家“什么通”的标志,顿时更疑惑了。
纪宵小跑过去:“您好,我就是纪宵。”
那快递员一脸终于等到你的感慨,转身从巨大的包里提出一个浅粉色和紫色交错的盒子:“给您,生日快乐。”
纪宵懵逼地签收了,直到快递员一溜烟地骑车离开,他提着那个巨大的盒子,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的生日蛋糕。
提着巨大物件走进教室,纪宵其实感觉有点丢脸,因为整个教室的人在三秒内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爆发出一阵“生日快乐”。
纪宵连连道谢,拎着蛋糕盒赶紧回到位置上坐好。
某东北大哥八卦心发作,连忙凑过来:“谁,谁给你送的,这么惦记你,女朋友啊?”
纪宵否认不了“女朋友”,只好含含糊糊地曲线救国:“嗯,我对象送的……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么早就送来,吓死了。”
张一帆啧声道:“这多浪漫啊!”
纪宵仔细想想也是,摸出手机悄然把蛋糕店名字拍下来,然后发给了楚澜。对方可能一直等着,秒速回复:“好吃吗,不好吃我揍樊繁去,出什么馊主意。”
纪宵:“还没吃,宝贝儿我还在上课。”
楚澜对于他脱口而出的“宝贝儿”三个字既没否认也没抓着不放:“那你等下再吃。这个天气不怕坏,明天还能继续吃。”
纪宵憋笑憋得非常辛苦,张一帆好奇地探头,光明正大偷看起了他们的聊天记录,不时发出“唉呀妈呀”这类地道东北腔的感叹词。
纪宵扭头,学张一帆的语气说:“你瞅啥?”
张一帆:“你这女朋友……不光名字好听,还挺实在的哈。”
他闻言去看,当初加了楚澜微信,却一直没改备注,只后来置顶聊天框的时候放了点标识聊表私心,楚澜的名字又颇为中性化,以至于张一帆看到了这十分闷骚的得瑟:“楚澜”后,跟着两个小桃心。
给恋人特别的备注这事本没什么,但正经中透出的一丝腻歪,唯有纪宵这种看上去不太在意风花雪月的人,做出来才分外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