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纪宵住在这里,老城区的道路又窄又复杂,和小伙伴玩的时候偶尔还会迷路。纪宵越走越觉得熟悉,他停在一个单元楼前,抬头看了看二楼的花,露出个笑来。
敲门时忐忑的心情在翻覆,纪宵的心跳很快,他没打过招呼,贸然来访,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高兴。可是太久不见,好多话可以说,之前没联系,他们会介意吗?在家里感受不到的氛围,纪宵想,“这是最后的港湾了。”
很快他听到了里面的猫叫声,还有脚步,老式的铁门打开时发出“嘎吱”一声。
头发花白的老人拢着外套抬起头:“……这么早,谁啊?”
他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让它听上去不至于颤抖:“奶奶,是宵宵。”
“上大学了啊……”奶奶摸了摸他的头,把早餐放在桌上,“也不说来看我们。你爷爷之前生了场病,现在还虚着呢。”
纪宵从厨房里摸出碗碟,替奶奶把豆浆倒好:“您喝。之前妈妈不许我来,和他们……闹了点矛盾,不想再惹她生气了。以后我一定常来,奶奶,我现在是大人了,什么时候来都行。您存一个我电话,想我了就打,我马上来。”
奶奶笑着牵过他的手,纪宵眉目低垂,注视到手背上的皱纹和老年斑。他太久没跟老辈亲近,从前还记得的时候,奶奶是个精神矍铄又十分泼辣的中年女人,因为父母的事没少发脾气,对他要求也严格,一言不合就要拿鸡毛掸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奶奶竟然学会了宽容大度,可也真的变老了。
“在上海念书啊?好好好,我就知道我们家宵宵会有出息的。老头子开春就全好啦,我们身体还硬朗,等你以后孝敬我们呢。”
纪宵连忙点头:“会的,我学金融,以后好找工作的。等我大学毕业就回锦城来,到时候买套大房子,把您二老接过去住。”
闻言,奶奶却露出了局促不安的样子:“这……不好吧,当年法院是把你判给纪楠的……你也跟她姓——”
“没事儿的,”纪宵从容地把包子也拿出来递给奶奶,“法院判了是法院的事,她现在改嫁,对我又不好,只是尽义务而已。她继女会赡养她和叔叔的,等我开始赚钱,就陆续地把大学学费还给我妈,然后大家没什么关系了。”
奶奶好像不太能理解纪宵的想法,只是茫然地望向他。
纪宵并没打算多说什么,他站起来,把另一人份的豆浆和小笼包放在盘子里端着走:“您先吃早餐,我去看看爷爷。”
他在奶奶家待到了中午,又陪着老人去附近的菜市买菜。纪宵在做菜上挺有天赋,小时候只会煮点面条,炒饭之类简单的花样,他被指导着下厨房,倒腾出了一桌荤素搭配的菜。纪宵满意地拍了照,发给楚澜。
正在吃饭时,楚澜给了回复,简单的两个字:“想吃。”
纪宵突然发笑,奶奶好奇地问:“宵宵,在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我一个……跟我最好的一个男生。”纪宵拐弯抹角,偷换概念,说得无比委婉,有没有哪里不对,“他还没放假,等他回来之后我带他来您这儿玩。”
他和爷爷奶奶已经多年不曾一起坐下来吃饭,可其中并未因为时光产生疏离感。纪宵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点,除了陪伴楚澜的时候,他头次觉得安心,能够放松地去谈天说地,不必如履薄冰,也无所谓他人怎么看自己。
直到黄昏降临,纪宵才回到住的地方。纪楠和邱志军没问他去了哪,他们并不在意,只是想把纪宵这几年供完,之后两不相欠。
他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到失望,纪宵无数次地想,“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他终于等回了楚澜。
又是机场,纪宵这天是中午到的。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从清凉的盛夏黎明变成了灿烂的冬日午后,纪宵把自己裹在黑色长大衣里,不怕冷似的,站在到达层。
楚澜的航班到达后,他收到了对方的微信。又心无旁骛地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背着一个大背包的楚澜便混在人群里出来了。纪宵看到他,只目不转睛地凝望,楚澜有了感知,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先挥了挥手。
到达出口人潮涌动,纪宵等他出来,张开双臂。
半年前在同样的位置,他忐忑不安,害怕楚澜不高兴,揣着满心的犹豫和喜欢,不知道如何表达。而今他才作出一个未成形的拥抱,楚澜疾走几步,毫不犹豫地抱住了纪宵。
来往人太匆忙,没人在意他们的亲密。
楚澜侧过头,他稍微踮起脚,在纪宵脸上亲了一口:“男朋友,想我吗?”
纪宵老脸一热,手还搂着楚澜的腰,情感先于理智地收紧了,却不说话,脸埋在楚澜肩上。他的鼻尖嗅到楚澜头发里清爽的洗发水味,纪宵记得这个味道,他在楚澜宿舍住的那晚,他看见这瓶洗发水放在淋浴间里,瓶身贴着楚澜的名字。
他没回答关于想念的问题,放开楚澜,说:“带你去我奶奶家吃饭。”
楚澜一愣:“……这算见家长吗?”
纪宵哑然失笑,仍旧点头说:“当然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论文ddl越近我越浪(哭出了声
某天猝不及防断更估计是写论文然后通宵昏死了
第35章 焰火
楚澜一直不怎么在纪宵面前提过家人,岂料今次纪宵却主动带他去见家长。他跟李文茵报备自己先去玩,对方什么都没说,只当他是孩子大了管不着。事实上,楚澜从小到大被放养,他但凡不干犯法的事,李文茵一准拍着巴掌叫好。
小时候练钢琴,烦了不愿意学,李文茵说:“没有音乐细胞就算了,本来也是陶冶情操的,不必太认真。”
后来学书法,他倒是有兴趣,一直坚持到高中,为此得罪过以前的老师,要喊家长,李文茵说:“我儿子字写得好不也是优点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哪怕他当初跟他爸因为专业问题吵架,坚持不干金融行业,李文茵还帮着他怼他爸:“老楚同志,您当年也没跟着我公公去下海经商啊,做人不能双重标准。”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导致如今楚澜永远都是先斩后奏,他爸对此苦不堪言。
于是当纪宵忧心忡忡地看着楚澜打电话,听他对他妈说“我去同学那玩,几点回家我也不知道,你饿了就叫外卖吧”的时候,衷心地觉得楚澜长这么大还没被打死,说明家里实在太宠他了。
纪宵问:“你对阿姨都这么说话?”
楚澜一脸懵逼:“不然呢?”
纪宵无言以对,拉着他的手,左右摇晃得好像癫痫了。
楚澜:“你爷爷奶奶姓什么?”
纪宵心道想得还挺多:“奶奶姓黄,爷爷姓陈。”
楚澜顿时不知想了什么,如有所思地笑。纪宵问他,他却捂着嘴不说话,纪宵猛地觉得自己参透了,估计楚澜想到他没跟妈姓时的名字,自己先说道:“我出生就跟妈妈姓,那会儿他俩还没结婚呢。”
楚澜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哥。”
他比纪宵小六个多月,这声哥喊得纪宵浑身舒坦。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老居民区。这边的楼房虽然陈旧,但内部装潢仍旧现代,整齐又干净。楚澜没有半点局促,跟着纪宵进了门。
原本照他平时的态度,纪宵以为楚澜会往沙发上一坐开始玩手机,哪知楚澜换了鞋,逗了逗阳台的笼子里,纪宵爷爷养的鸟,然后亲热地对纪宵奶奶说:“黄奶奶,您好,我是纪宵的高中同学。”
他长得就很有欺骗性,看着温和又善良,再加上现在刻意卖乖,纪宵在旁边被萌了一脸血,强装镇定地剥橘子。
楚澜教养好,对长辈又会说话,让黄奶奶喜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纪宵把橘子塞了一半给楚澜,看他要借花献佛,连忙说:“我奶奶不吃凉的,你自己吃吧。”
楚澜说“哦”,一扭头说:“奶奶,纪宵跟我说他小时候都是跟着您和爷爷长大的,那时候他是不是特别淘?”
黄奶奶笑了:“他那会儿可乖了,整天跟着爷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街坊四邻都夸宵宵听话,后来他跟着他妈妈去住,好几个阿姨都舍不得,说这么乖的孩子,都不来了。”
她大抵是许久没与人说过这些话,一唠叨起来就没完。纪宵生怕楚澜听得烦,结果看了好几眼,楚澜不仅没有表露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和黄奶奶聊得开心,不时接几句话,一老一少言笑晏晏。纪宵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起身去帮爷爷做饭了。
当天中午在纪宵爷爷家吃,许久没有招待客人,陈爷爷精神很好,亲自下厨做了糖醋鱼。纪宵在旁边帮忙,他听着客厅里的动静,说不出的满足。
老小四口人一起吃饭,反倒比平时在家都要舒服。黄奶奶很喜欢楚澜,俨然将他当成了半个孙儿,被楚澜一口一句“奶奶”哄得心花怒放。
听完楚澜在大学的经历,她握着楚澜的手,笑眯眯地说:“要是阿澜也是奶奶的孙儿就好了。宵宵他爸是独生子,宵宵也是独生子,一直不知道儿孙绕膝是什么感觉。今天你们过来陪我们老两口吃饭,倒真是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