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宵噗嗤一声,在楚澜的好奇中忍着笑点头。他觉得楚澜真是太乖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不想走,于是轻快地一颠背包:“那我走了,下次再见。”
楚澜忙不迭地、仿佛一个必需步骤似的说:“我会想你的。”
退出几步,纪宵幅度很大地挥手:“我也想你,现在就开始想你!”
他欢快地小跑,排进了等待安检的队伍,身影迅速消失在磨砂玻璃后。楚澜站在原地,感觉到四周偶尔会有各样目光投向他,有的善意,有的带着嘲笑,他不置可否,把手抄在裤兜里,转过头平视前方,大步离开。
分离有时也不令人难过,每个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回到上海时已经过了晚饭点,纪宵坐上回往学校的地铁,在拥挤的人堆里给楚澜报了平安。他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找到角落站稳。
楚澜的电话却在这时拨了回来,纪宵连忙把包背到身前,接起:“阿澜?”
那边很安静,纪宵猜测他应该在宿舍了。楚澜带着笑意说:“你有一件衣服忘记拿走了,要我给你寄过去吗?”
他鬼使神差先说出了拒绝:“不用,你留着吧,等寒假记得就带回家,不记得算了。”
楚澜说“哦”,末了两厢沉默了许久,他听到纪宵这边报站名的广播,说:“你在地铁里吗,那我待会儿再跟你联系,这算越洋电话了,略贵。”
然后干净利落挂电话,纪宵和余下忙音的手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笑了。
他的心情好到顶点,一路听着歌,几乎三步一蹦地回了宿舍。春风得意的样子让整个宿舍都不约而同地惊讶了,纪宵灿烂地笑出了一口小白牙,把行李放下,回头对大家说:“都看着我干嘛?”
大哥战战兢兢地问:“弟啊,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是不顺啊?”
纪宵为爱走钢索,掏空两个月零花钱跑去香港的事几个室友略有耳闻,再加上此人回来后居然显得这么不正常,大哥首先想的就是纪宵被发卡了。
纪宵笑着说:“是啊,他说我是个好人。”
宿舍老小倒抽一口冷气,站起来给了纪宵一个拥抱,安慰他说:“宵哥,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咱们隔壁F大就有漂亮妹子,回头我替你介绍去!”
纪宵抚摸老小的狗头,然后宣布:“我——追到人啦!”
宿舍诡异的静默后,齐齐地为他欢呼起来。纪宵拉了凳子坐下,接受老小的朝拜,末了马后炮地说:“早就知道他喜欢我了,一直没戳穿而已……这回虽然时间不长,过的是真舒坦。哎,我家宝贝儿真可爱。”
三人“噫”着表示对恋爱的酸臭味十分鄙夷,大哥说:“有照片吗?看下长啥样呗?”
“就是!照片照片照片!”
“你不是说弟妹超好看的嘛,没照片不足以取信于人啊!”
这可不行,任由他们各种起哄,纪宵只笑眯眯地摇头,被推搡得前仰后合,惟独捂紧了手机,坚决不能落入敌手。
几个人也就起哄,他们闹了一会儿就笑骂纪宵“不够意思”纷纷作鸟兽散了。纪宵慢吞吞地收拾行李,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才收到了楚澜的微信。
纪宵对他说已经收拾好了,刚躺下。
楚澜:“九点半就躺下,你也太懒了,我还在图书馆,预备今晚通宵。”
纪宵吃惊:“通宵做什么?再不好好休息你黑眼圈都要成国宝级了。”
楚澜:“这两天光顾着带你玩,教授布置的作业都没做,后天要上讲台做课堂展示,结果我的PPT还没开工。”
纪宵检讨了自己,也向楚澜诉苦马上开始在学校附近一个咖啡店做兼职辛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纪宵才以不打扰楚澜学习为理由结束了谈话。他在小床上翻了个身,手指划过和楚澜的聊天框,简单的话都透出柔情蜜意来。
这就是夙愿得偿的滋味,怪不得所有人都说恋爱好得很。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将被子拖过来盖住了头,憋在黑暗里一直傻笑。
翌日纪宵和翟辛恩碰了个头,两人在学校操场上走路,他对翟辛恩提到了这几天去香港发生的事情。
“楚澜不是很黏我,但恰到好处,你之前的担心现在不用再去顾虑了……”纪宵埋着头,沿着一条白线笔直往前,“他不是那种会将就的人,更不会因为我对他好就答应交往。我相信这是他仔细思考过的结论,所以……总之我相信他。”
翟辛恩说:“你觉得好就行了,至少楚澜,我也了解他,知道他为人。”
纪宵踢飞小石子,点点头,整颗心也随着飞了。
这导致他当天午后去咖啡厅报道,整个下午打工都充满干劲。因为咖啡店开在学校附近,规模不大生意却不错,纪宵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下班才有机会看手机。
他刷着朋友圈走回宿舍的路上,不自觉地往下滑屏幕。
樊繁在家折磨她的泰迪,翟辛恩感叹路上遇到的外国小哥好帅,姜星河估计去买醉了自己喝了整三瓶啤酒,周扬和同学一起爬野长城,七零八落的城砖仿佛被遗忘的历史。
然后他继续下拉,就看到了楚澜。
记忆中的楚澜不喜欢发照片。他的朋友圈更新勤快,但常见的是分享的各类链接,或者读书笔记以及摘抄内容,除此之外,偶尔发几张他家布丁的玉照,连风景与美食这类活跃于广大小青年们朋友圈的内容都少见。
这天楚澜发了张自拍——他们的共同好友点赞和评论刷出老长,其稀有度可见一斑了。
纪宵先是按了个赞,然后迅速地发现了这张自拍的不妥。楚澜的水平不怎么样,得亏硬件过关,怎么拍都不丑。
照片想必是在宿舍拍的,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把一群住着多人宿舍的同学们嫉妒到不行。他靠在椅子上,照片框进了半个书桌,电脑屏幕还亮着,楚澜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抿着唇,大约在紧张。
纪宵:“……啊。”
他的衣服是纪宵的,留下的那件T恤多半楚澜多半洗干净了,这张照片纪宵看了良久,赶在楚澜删之前存了。他揣在手机里反复地看。
楚澜穿深蓝色也挺好看的,显白。
第32章 前行
以前听人说,恋爱的最高境界在于能够为了对方变成更好的自己。这话纪宵当时嗤笑,以为太过天真,等实际和楚澜谈起来,他悔不当初,觉得鄙夷这句话的自己实在是图样图森破,非常的乃义乌。
异地恋向来最能考验人,纪宵却从甫一开始交往,便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楚澜作为处女座,那些在互联网上被诟病的瑕疵他全都有,但其他诸如时间观念精确、护短、长情的优点也一样不少。他爱吃五中正门外的一家米粉,就能三年如一日地每天光顾,喜欢一个人,也能做到“对方不说分手绝不主动伤人”。
纪宵向来觉得楚澜心肠很软,他哪怕连拒绝的话都说得无比得体,生怕对方听了难过。这样的人固然好,有时候想起又太过薄情了。
这点薄情在纪宵每天被楚澜从早问候到晚后,轰然崩塌。
楚澜起得早,也不闹他,就发条信息提醒纪宵记得出门前看天气预报。纪宵睡眠浅,被这么震动一下,立刻就醒了,打着哈欠和他聊几句,远程送楚澜去教室上课后,再手一松睡个回笼。
他发信息楚澜一定会回,整个状态显得非常平衡,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尴尬,觉得在自说自话。他们更多时候在群里和大家东拉西扯,楚澜本来话是不多的,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月,居然也每天没事就在群里调戏周扬了。
周扬学法,要背的东西只多不少,楚澜的几门课程和他所学沾的上边,就发点教材过来——偏偏是英文,周扬吱哇乱叫着抗议,下一次楚澜照发不误。
常人道高中毕业后,关系好的越来越好,至于其他的,就日渐分道扬镳,到后来几年不联系,等不到大学毕业,对着高中的相片,人和名字已经对不上号。这话不假,纪宵整天腻在那个微信群里,大家还建了个qq群,小日子过得爽快极了。
班群偶尔有动静,更多时候一声不吭。
纪宵对楚澜感叹:“当时其他人说得热闹,毕业了就不联系了。”
楚澜给他发了句“人生得知己者不过二三”,文绉绉的,纪宵没有这个细胞,看着除了觉得楚澜可爱,还是觉得楚澜可爱。
纪宵加了社团,课余时间积极勤工俭学。他家条件不是特别差,现在天高皇帝远,不知是什么原因,继父和妈妈觉得他竟然顺眼起来,偶尔嘘寒问暖,纪宵却一点也不受宠若惊。
少年时的阴影无论多大了提起来依然心有余悸,随时都会沉浸在那种灰暗的情绪中。纪宵深知这一点,于是这会儿家长们的示好也显得无比的世俗,让他不能坦然接受。他甚至不会主动跟家人联系,更别提说自己的事了。
课业越到期末就越紧张,入冬之后,他时常接收到楚澜秀温度的优越感。每次裹着大衣看穿短袖的楚澜,纪宵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南北温差都快分裂祖国了。”他这么对楚澜说,对方笑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