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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 完结+番外 (林子律)


纪宵感到颇为安慰的是,至少楚澜录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从楚澜口中听到,而非等到许久之后,才从旁人处得知。
他能理解楚澜的心情,但不代表他就爽。纪宵也是普通人,难免颇有微词,谁都不喜欢被吊着,可他日复一日地在跟自己的“算了”中,继续犯贱——哪怕很多年后,纪宵想起这段时间,都会心有戚戚。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隐约有着某种预感,并凭借这渺小的希冀支撑着,还能继续与楚澜谈天说地,惟独不谈感情。
自从那天在甜品店短暂的寒暄后,楚澜仿佛人间蒸发了。此人不喜欢社交,朋友圈偶尔发的照片,全是他家的狗和读书笔记,无聊得很,这下连狗都不发,纪宵不得不奇怪,他给楚澜发过几次信息,对方也无一例外的没回。
纪宵满脑子被“楚澜被绑架了”和“楚澜生重病了”充盈,直到樊繁主动联系了他。
加了微信以来,纪宵倒经常被樊繁刷屏——照理来说,他们两个不太熟,但日复一日互相点赞,偶尔评论交流,竟然也算作好友了。
私信框中,樊繁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阿宵,是不是特别纳闷最近怎么都看不到阿澜?”
吊足了纪宵的胃口,她才说:“阿澜去欧洲散心啦,七国自由行,特别酷。”
纪宵那些关于绑架和绝症的韩剧猜测立刻化为泡影,他松了口气,给樊繁发去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本来吧,我是觉得咱俩的关系略诡异的。”樊繁发来一大段话,“我是楚澜的好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替他说话,但这件事他跟我说了之后,我感觉很愤怒,他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跟他说了也没用,于是厚脸皮来找你了。”
纪宵发过去一个问号:“什么事?”
樊繁:“你有多喜欢楚澜?”
纪宵:“……”
他被问蒙了,一时竟不知该先质疑楚澜的嘴上没门还是愤慨樊繁的开门见山,等他纠结半晌也没结果,樊繁幽幽地说:“算了吧,我看你嘴上说着喜欢楚澜,实际上他一不理你,就要放弃了。但人之常情,不怪你,就这样也挺好。”
纪宵打字的手指忍不住一顿,旋即加快了速度。
“你别这么说。”
樊繁摆出长谈的姿势:“我希望他过得好,但也不愿意他不明不白地就陷进一段太过小众的感情。楚澜长情,执着,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他会难过的。”
最后几个字看得纪宵心头一疼,他几乎是本能地输入:“非要听实话,我不知道有多喜欢他,但每次见他,都像第一次见他一样。路不会走,话不会说,变得完全不像自己。至于‘多喜欢’,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楚澜不一样。”
樊繁来了兴趣:“哦,一见钟情?”
纪宵:“不止——如果只是一见钟情,我不会想方设法地理转文,不会大清早地陪着他迟到罚站,给他抄数学作业,用各种理由借他的试卷来订正只是为了多和他说点话。我也不会听他喜欢的歌单,不会看他喜欢的书,不会帮他洗衣服洗袜子,打热水,补笔记,替他做一切能办到的、不能办到的,只要他开口。”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仿佛他守着这个秘密好久,总算等到有人来问,忙不迭地证明自己绝不是闹着玩,生怕对方冰冷的否决,于是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你看,我这么喜欢他,我绝不会再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我付出的除了物质与时间,还有我的整个青春中,全部的勇气与耐心。当他的陪衬也不要紧,他看到了不回应也不要紧,只要他还在,我就还能为他做一切。
因为是他,我心甘情愿。
他的喜欢压抑得太久,没有任何的浪漫与承诺,剖开心腔,□□裸地展露出来。过于澎湃,又过于激烈,一时连纪宵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遍。
樊繁很久都没有回复,纪宵以为她被肉麻到了,一句“对不起”打了两个字,对方突然发过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纪宵揉了揉眼,哪怕是模糊不清的小图,他也认得出图上樊繁聊天的人是楚澜。
那张截图里樊繁就发了两排省略号,余下的都是楚澜的嘀咕:“真的不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他特别好,我每天都在想要是能接受他会不会对他公平些?但感情的事,又不是公平就能说定的,否则宋诗咏就不会给我戴绿帽了。”
“我不想出柜,如果是纪宵,可能我犹豫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没这么坚定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出来玩也不舒坦,看到什么都想起他。昨天路过米兰城,特地去圣西罗看了一下,我记得他说喜欢AC米兰么,想买件球衣带回去给他,又不知道他喜欢谁的……神烦,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渣,特别讨人厌?”
“他会不会不理我了?”
纪宵看着这些记录,忽然觉得有点鼻酸,他揉了揉眼睛,手背上登时湿润一片。
他像是突然等到了一个含糊的回应,纵使并不明确,起码也不必再在黑暗中摸索。楚澜在考虑他,还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振奋的吗?
樊繁抖他:“反正楚澜不是真的讨厌你,他对你有意思,只是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还需要时间消化。”
纪宵:“……嗯,我理解,我不是故意要掰弯他。”
樊繁嗤之以鼻:“掰弯?你还差得远,他本来不是100%异性恋,只是自己不承认,还坚定地觉得钢管直呢。阿宵,你不用有负罪感。”
他还没找到回应的说辞,樊繁又发来一串,也不知她打字速度怎么这么快:“你看时间,国内凌晨四点,大半夜把我喊起来拉心结果说的全是你……这还不够明显吗?他应该是后天早晨回锦城,你看着办,我就帮你到这儿了。”
除了“谢谢”,纪宵说什么都太过徒劳,他狠狠地扑到床上,抱着枕头,整张脸埋进去,聆听自己的心跳,嘴角上扬,兀自高兴了好久。
按樊繁所言,纪宵并不知道楚澜的航班号,他上网查了许久从巴黎回来的航班。因为还没有直达,中途在北京转机,如此算下来,加上转机时间,旅途长达近二十个小时,着实疲倦得很。纪宵关上电脑,下了一个决心。
晚上十点,他的闹钟响起来。
纪宵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他随意地擦了擦,换了身衣服,怕机场冷气太足带了件外套,和充电宝、无聊时的读物一起一股脑儿地装进了背包。
他蹑手蹑脚地出门,继父他们都已经休息,出国一年的邱榆最近刚回来,还在倒时差。纪宵自以为动静够轻,等他预备开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
他扭头,邱榆穿着睡衣端了个杯子,似乎正好出来接水喝。
四目相对了片刻,纪宵先不自然地错开了。邱榆大他一岁,本就关系疏远,对方得知他同性恋之后更加避如蛇蝎,任何意义上都不是会关心彼此的人。邱榆出国前,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然后形同陌路,现在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纪宵继续换鞋,邱榆却轻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见个朋友。”
“男朋友吧——”她拖长了声音,颇有些调侃,只是阴阳怪气的,听着却刺耳,“今晚在外面过夜?”
本也没指望她说什么关切的言辞,纪宵换好了鞋,拎着背包,拿起鞋柜上放着的自己那串钥匙,笑得客套:“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反手关门,下楼,打了个出租车。被晚风一吹,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方才是不是对邱榆不礼貌了,接着又冷笑,纪宵本也没把她当家人,毫无血缘关系,有什么的。他只想见楚澜,至于家,早在他们对他说“今后可能少照顾你一些”时就不放在心上了。
夜色中他感觉到半开的车窗外涌进来一股一股的风,夏天放晴后昼夜温差有些大,凉爽的天气再一吹风,甚至算有些冷。
司机师傅健谈,跟着夜间电台有一句没一句地评论,看上去精神不错。
纪宵很久没在这么晚的时候出门了,他玩着手机,偶尔抬头望向窗外,辨认着只剩影影绰绰形状的建筑,判断走到了哪里。
人烟稀少,他恍惚觉得这座城市已经睡去。等驶上了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他几乎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闪烁的机尾灯在一片近乎黑色的深蓝夜幕中落地。
而此时楚澜应该还在巴黎到北京的飞机上吧,他会睡一觉,还是孤单单地在高空,欣赏对流层上端的星辰或者日落。
深夜的候机大厅,行人神色匆匆,并未因为时间关系放慢步伐,好似这里永远都忙碌,24小时不停歇地上演着离别与重逢。
纪宵找了个空位坐下,拿出手机查了查航班,楚澜大约会在凌晨五点左右降落,离现在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左顾右盼,旁边亦是等待归人,或者过夜的旅客,一脸疲态,唯有纪宵兴奋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他插上耳机,无聊地打了两把连连看,索性开始听音乐。
纪宵喜欢的歌算不上小众,他爱听早些时候的粤语歌,一首一首地放,暗自计算时间流逝,好像这样做,等待便有了规律的速度,变得并不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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