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闻止连忙脱下大衣给他盖上,一言不发地等白沐霖开口先说。白沐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醒过来,程夜躺在我旁边,他、他没穿衣服……”
柳闻止的手抚了抚枪柄,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不用告诉我那么详细。”
白沐霖难以置信:“……我受了这样的侮辱,你根本就不管我!”
柳闻止:“难道不是你跟他走的么?”
白沐霖:“当然不是!”
柳闻止凝视了他半刻,低声骂了句操,终于拉开了保险栓对准了他背后的程夜。前一秒,程夜还捧着白沐霖的羽绒服站在那里,此时刚巧戴着“我不管了”的表情关上了门。柳闻止虽然怒火中烧得想一枪崩了他,但依旧觉得他忧伤得不像个奸夫。
柳闻止觉得其中有诈,打横抱起白沐霖塞进车里,开起了空调。白沐霖缩成一团,只在风衣底下露出渐渐有了血色的脚踝,脚踝上系着他长带的珠链子,柳闻止的目光总是没法从那里挪开。
“怎么回事?”柳闻止问。
“我、我醒来在他的床上。”白沐霖小声哭道。
“那你觉得应该是怎样的?”
“应该?”白沐霖简直被他气笑了,“应该在圣诞树下拆礼物,应该去姑妈家赴宴,应该去做产检!”
柳闻止终于理清了一点思路,脸上有恍然大悟的表情。
白沐霖见他丝毫没有反应,胆战心惊地失声痛哭:“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柳闻止帮他把空调开得更热一些,拉过他,在他发顶潦草地吻了一下:“都怪程夜。”
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白沐霖扒着窗喊道:“你哪儿去?”
柳闻止没有说什么,只略略对他一点头,命令道“呆在这里”。
柳闻止知道程夜家里的备用钥匙放在何处。仅仅半年前他过来这里,还是以侍卫官的身份。在那些旧红砖与常青树的阴影里,他才真正感觉到长官家族古老的权势。一代一代的将军在这里出生与死去,掠夺与剥削的黄金器皿充斥着老宅的角角落落。即使现在他拥有与程夜平起平坐的爵秩,他依旧领受着那些古老之物鄙夷的目光。他太年轻了,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冒进者,在盘根错节的势力中找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缝隙往上爬,爬到高处,却并不与程夜一样心安理得。
但是这没有阻止他将枪口对准了程夜。
程夜的反应相当快,他几乎没有回头便拔出了枪。
两个人在昏黄的卧室里对峙。
程夜气疯了:柳闻止趁虚而入也就罢了,他竟然敢进门对他挑衅!更别提他穿得一丝不苟,自己却穿着白沐霖买的睡衣!这他妈根本是套秋衣!颜色还是淡灰色的!他原本不那么在意穿着打扮,但是此时此刻却真的觉得有失体面,还没决斗就失了气势。
柳闻止的眼神从下往上一翻,嘴边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嘲讽的意味。他这个人话不多,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偶尔的表情都让人印象深刻。
程夜反击:“没有我的准许,谁让你进来的?即使是我们假扮情侣的时候,我也没有给你这个恩准。”
柳闻止平静道:“你睡了我老婆。”
程夜:“那是我老婆。”
柳闻止:“那来谈谈他为什么从你老婆变成了我老婆?”
程夜:“……”
柳闻止一挑眉:“或者换一种说法,为什么有两个白沐霖。”
程夜心中警铃大作。他不想让柳闻止卷进事端。只要有利可图,这个人随时会出卖他们,利用他们的困境为自己谋利:“你在胡说些什么?”
柳闻止笑了一声:“我也不想跟你扯太多,还是你说吧。”说着放下了枪,对准了窗户外面。
程夜的脸色变了。
他对准了车里的白沐霖。
程夜:“他是你的未婚妻!”
柳闻止缓缓拉开了保险栓:“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现在想起来了?快想点办法救他吧——还是说你不在乎?”
程夜不清楚柳闻止究竟杀不杀得了白沐霖,阿兹因栖息在白沐霖的身体里,应当为自己做好了一些防护措施,可是万一……他赌得起么?他在心里咒骂一千遍一万遍白沐霖瞎了眼,找谁不好找了柳闻止。阿兹因也是。它要扶持一个傀儡来接替自己,章明不好么?章明可他妈听话了,还没心眼。
程夜只僵持了三秒钟就投降:“他精神分裂,还有暴力倾向。他经常殴打我,我忍无可忍才跟他分手。”
柳闻止:“??????”
程夜提醒他:“你小心,他疯起来要杀人。”
柳闻止:“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对我很温柔。”
程夜:“5月23号那晚你还记得么?我坐在街边让你来接我,只穿着睡衣。”
柳闻止:“记得。那套比你现在穿的强多了。”
程夜:“……”
程夜:“那晚我身上带伤。”
柳闻止陷入了沉思。
程夜试图接近他:“老柳,对不起,我提出了分手,没想到他祸害了你。我现在决定承担起这个责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来结婚,你自由了。”说着试图拍拍他的肩膀。
柳闻止使了个眼色,那眼色如有实质地把程夜的手隔开:“你说他是5月23号发的病?”
程夜:“对。”
柳闻止:“那时候我与他并没有交集,也没有看出他身上有现如今的人格存在。这说明发病的是你的白沐霖,不是我的。”
程夜:“这种时候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他火起来不管是你是我,全都杀了。”
柳闻止:“等一下,你的白沐霖今天还在跟你约会,说明他也不是那个想杀你的人。5月23号晚,他精神分裂,分裂出另外一重人格来杀你,那个时候我的白沐霖还远未出现,等于说有三重人格存在。”
程夜:“……”
柳闻止拿枪口抵了抵他的胸口:“真的有三个?除了你我各一,第三个狂暴人格是谁?”
程夜守口如瓶。
柳闻止故技重施,淡然地将枪口对准了白沐霖。
程夜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是没有注射芯片的Omega?”
柳闻止:“不然我怎么进军校?——这和芯片有什么关系?”
程夜说了三个字:“阿兹因。”
他说完便坐到了沙发上,把头发推到脑后,赌气道:“现在那个跟你缠缠绵绵的白沐霖无疑是阿兹因特意为你准备的,他的思维并不真实,全是计算的结果,你的爱情就是一场算计——他很合你的心意,因为他生来为此。”
柳闻止打量了他几眼,取出手帕擦了擦枪,收回了枪套中。整个过程他都小心地隐在窗帘后,确保白沐霖抬头的时候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朗基系统?它能控制它的小总裁?”
程夜因为落了下风而不发一言。他现在亲眼看见了羊入虎口是什么下场,盘算着怎样才能让白沐霖摆脱柳闻止。
“朗基的系统为什么要杀你?”柳闻止问道。
“朗基希望更深入地把控御前会议,将Omage嫁给选帝侯满足不了它,它希望出现年幼易把持的将军,因此沐霖怀孕了我就没用了。”
“时间对不上。”柳闻止在他对面坐下,用脊背感受着古老的实木沙发,双腿交叠在一起,“他怀孕是九月份,你们去处理违禁实验的时候。”
程夜:“……”
他愣了一下,然后挺直了脊背,意识到问题所在。白沐霖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没有怀孕。第二次发作的谈话才往那个方向引。
柳闻止直接连通备忘录,查找他5月23日的行程:“你去过一趟朗基。你在那里干了什么?”
程夜:“例行处理一些文件。”
柳闻止抬眼:“什么文件?”
程夜意识到他可能看了什么阿兹因不想让他看的东西,才引来杀生之祸,但是想来想去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只是几个已有项目的资金拨款。”
柳闻止:“你签过的文件会在日程中有所记录。”
程夜:“朗基不允许外部登陆,我明天会过去一趟。”
他刚刚抬起屁股,就想起自己不是白家的姑爷了,连进大门的权限都没有。而对面那位白家的姑爷起身,轻描淡写道,“明天早上开车过来接我,记得穿我原来的那身侍卫官制服。”
程夜:“……”
柳闻止从程家老宅出来时,白沐霖趴在窗前等他。对上他的目光,柳闻止的脚步一缓,他没有被人等待的习惯,心中有些许的柔软。
他打开车门,坐进封闭而温暖的空间里,白沐霖的视线拴在他身上,凄凄哀哀:“你跟他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这个回答也对也不对。柳闻止带枪出去把他吓坏了,他固然不希望前夫和现任决斗出人命;但像这样平静也是不应该。他莫名其妙做了错事,惩罚才能让他心安。
“你……你不生我的气么?”白沐霖大着胆子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眼泪直往下掉。
柳闻止似乎刚从自己的梦中惊醒,甚至对他流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笑。他答非所问道:“朗基早已掌握克隆技术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