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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囚徒 完结+番外 (风雪寒鸦)


他上高中的时候数学学得比较糟糕,但是小学和初中的功底十分扎实,在工程师交给他的这项工作中,用到的几乎全是小学和初中的数学及几何知识,所以这项工作除了让他感到特别繁杂外,测算方面一点也难不住他。
测一阵算一阵,算一阵测一阵,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小本子上写了三四十页,各种计算公式夹杂其间,叶宏丝毫没有懈怠,花了整三天的时间,把工程师交给他的那项“非常非常光荣的任务”完成了。在此期间,工程师来看过他几次,但是对他正在进行的工作始终不赞一词,每次都是默默的来,逛一会儿后又默默的离去。第三天下午快收工的时候,叶宏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充满自豪地走进那节当作仓库和办公室的车箱,把他的“丰功伟绩”报交给工程师。工程师把本子接过去翻一会儿,微微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句:“好,行了。”
从车箱里出来后,叶宏心里有点闷闷不乐。他原本以为工程师会大大地赞赏他一番的,没想到他的反应却是这般漠然,就好像他干的是一件不屑一提的小事似的。
叶宏被方队长安排在付兴智手下做事,但在工程师把他调去的那三天中,方队长一直都没有过问他。当那天早上他又回到付兴智那里的时候,方队长板着脸问他: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袁工叫我去测算那两个冷气水塔和那几个铁罐……”叶宏有点怯声怯气地回答说。他不明白方队长为什么显得那么生气,难道说他不知道他被工程师叫去干活了?
“你给他算出来了?”方队长又问,仍旧板着脸,目光里流出一种说不清是怀疑还是讥讽的意味。
“嗯。”叶宏回答说。
“他怎么说?”方队长问。
“他……没说什么。”叶宏说,有点不知所措。
“真是个笨蛋!”方队长用低沉而脆硬的声音说。
叶宏的脸瞬间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他感到羞愧难当。进公司没几天就挨领导的骂,他心里很不好受。让他更难受的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挨这顿骂,想不明白他哪里做错了或者说错了,为什么是个笨蛋。还好,方队长跟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工友们虽然离得不远,但是他们都在一门心思地做事,加之现场有机器的喧嚣声,叶宏相信他们没有听清方队长跟他说的话,不然他会更加难堪的。
他想向方队长问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可是想到已经是个笨蛋了,再问为什么是个笨蛋,恐怕就要变成大笨蛋了,所以难以启齿,只好闷在心里。
方队长在他们做工的地方逗留了一会儿就走了。叶宏偷偷地朝几位工友瞅了瞅,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活,没有人看他一眼,他这才松了口气。
生平第一次被人当着面骂笨蛋,叶宏感觉特别不爽。他双手在忙着做工,脑子却在想着别的问题。然而,不管他怎样冥思苦想,方队长为什么骂他是笨蛋,他做错了什么事,还是不得其解。
那位袁工是四川人,四十岁上下年纪,圆盘脸,身体微胖。一个小时过后,他又来找叶宏。
“你去那边帮一下忙。”他对叶宏说。
叶宏迟疑了一会儿,跟着他从房子里走到了门外。门外横七竖八地堆着一些槽钢,有几位工友正把它们从楼梯抬到二楼去。
“你帮他们抬一下。”袁工对叶宏说。
就因为他,叶宏刚刚才挨了方队长的批,现在又把他调到这里来,而且交给他的是这么累人的活,叶宏心里老大不情愿。然而,袁工是副经理,他不能不服从他的调遣和安排。他从地上捡起一双破手套,一声不吭地跟工友一起搬运那些钢材。
干了十来分钟,叶宏跟大伙抬了三根钢材到楼上去,当他从楼梯上下来,打算抬第四根的时候,方队长从门里走了出来。
“叶宏!”他对他喊道。
方队长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怒气,叶宏预感到又要挨骂,微微有些不安。他向方队长走过去,正打算问他有什么事,方队长却转过身往里走了。叶宏跟进去,方队长回过身,用烈火一般的目光逼视着他。
“谁叫你跑到那里去的?”方队长诘问叶宏。
“是袁工叫我去的。”叶宏回答说,心里感到很委屈。
“这次就算啦,”方队长警告说,“下次如果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再擅自离岗,我给你算旷工!”
“可是……”
“回到你的工作岗位!”方队长用命令的口气说。
一连挨了两顿批,叶宏心里真不是滋味。一个是工程师兼副经理,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他只好又灰头土脸地回到了付兴智那里。
叶宏被方队长叫走以后,大概是在那里搬运钢材的某位工友到袁工那里去告了状,隔了不到半个钟头,袁工就来找叶宏。
“钢材搬完了?”他问叶宏,气势虽不像方队长那样咄咄逼人,但是目光里闪射着的愠怒。
“没有。”叶宏暗暗嘘了一口气,小声回答说。
“既然没有,”袁工提高了嗓门,问,“那你跑回来干吗?”
“方队让我先在这里帮一下,这里忙不过来。”叶宏说。
袁工的目光在叶宏脸上扫来扫去,审视着他。
“我不管你忙得过来,还是忙不过来,”他说,“下次如果再不服从安排,要么罚款,要么就走人!”
走人?刚进公司没几天就叫走人?袁工的话让叶宏感到震惊,前两天他不是还重用过他吗,怎么会想到让他走人呢?
平白无故地、接二连三地遭批,一个要给他算旷工,一个要罚款,叫走人,服从安排却落了个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叶宏越想越来火。他真想当即把工作服和安全帽褪下来扔到地上,冲着袁工大吼一声:“走人就走人,有什么了不起!”可是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份工作,身上又没钱,离开这里又去哪里呢?于是提醒自己不要冲动,咽下了这口气。
袁工走了以后,工友们小声地问叶宏怎么回事,叶宏一五一十地照实说了。工友们都劝他忍一忍,说出门打工本来就是很受气的事。






第43章 阴谋
叶宏听工友们说,他们公司的老板是广东河源人,他和他原来的老婆离了婚,现在找了一个福建的女孩子。那天在职业介绍中心把他和那个男青年(他没到这里来上班)带到公司来的那个老头,就是老板现在的岳父,姓黄,大家都叫他老黄。叶宏进入公司后的最初几天,一直没有看到老黄,听说他回广东办事去了。就在叶宏被方队和袁工两头批的第二天,老黄回到了工程队。他一出现,公司里就有了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紧张气氛。工友们提醒叶宏小心,说老黄很精明,特别严厉,见不得谁在上工的时候偷一会儿懒,尤其要注意安全方面的问题,他动不动就罚款。叶宏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个照相机到处转,先前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听工友们这么一说,才知道那是专给违规操作拍照用的。听说谁要是被他拍到一次,至少要被罚款五十块。看来工友们所言不虚,那天下午,和叶宏他们一起做事的那个江西的工友就被老黄着着实实地训了一顿。那个工友没有偷懒,也没有违规操作,挨骂的原因是老黄嫌他做事的速度太慢。“我刚才到这里来的时候,你就在磨这个焊疤,”他眨巴着一双小眼睛说,“我到那边去转了一圈回来,你还在磨这个焊疤!你知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做一天,我就要给你一天的工钱啊!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混,我看到心里就痛啊,心里就痛啊!……”他边说边用手指着他的胸口。那位被骂的工友一声不吭,只顾低着头做事。叶宏感到,老黄的那番话虽然是冲着他一个人说的,但是他骂的是他们大家,因为他骂的时候在不停地拿眼睛看他们几个。等老黄骂够走了以后,被骂的那位工友气愤地说:“他妈的,他以为是磨豆腐渣啊!”付兴智嘿嘿地笑了起来。“老子见过不要脸的,”他说,“但是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好像公司是他开的一样。”老黄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做的那些动作,让叶宏也感到很好笑,他想笑,但是忍住没有笑出来。过了不多一阵工夫,老黄又走到了他们做工的地方来。“这里要不了这么多人,”他站在离叶宏三四米远的地方,向他招着手说,“你跟我来,我另外给你换个地方。”叶宏向他走过去。他正要领叶宏去他说的那个地方,叶宏用探询的口气对他说:“你给我换工作的话,应该跟方队说一声吧?”“不用不用。”老黄摆了摆手,显出不屑的神情。“我还是去跟他打声招呼吧,”叶宏说,“不然他不知道我去哪里了。”“不用管他,”老黄有些不耐烦地说,“他要是找你的麻烦,你就说是我老黄把你叫去的。”叶宏想,老黄是老板的岳父,只要他不推卸责任,方队长是不会把他怎样的,于是就跟着他一起去了。老黄只是给叶宏换了个施工点,把他交给了另外一位钳工师傅,他的工作一点都没有变,还是打杂。现在的这位钳工师傅,以及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人,跟叶宏都没有住在同一个楼层,大家也不在一起吃饭,所以尽管叶宏进入公司已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跟他们还一点也不熟。不知道什么缘故,打从叶宏被老黄调到那里去的那一刻起,他们这伙人一直都对他表现得很冷淡,叶宏跟他们说话,他们总是爱搭不理的,有不明白的问题向他们询问,他们往往以一句“你自己看着办”来回答。那位钳工师傅是一副五短身材,又矮又胖,大约有三十一二岁,叶宏从他的工作证上看到他的名字叫张毅。张毅喜欢把叶宏呼来唤去,完全是一副领导的派头。不只是钳工师傅刁难他,对他指手划脚,焊工和那些小工也特爱找他的碴。叶宏向他们请教的时候,他们叫他自己看着办,而等他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以后,他们又责骂他这不行那不行,那位焊工甚至挑剔他磨的焊疤不好看。叶宏知道他们是故意搞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些,他都忍气吞声地、默默地承受着,没有跟他们争辩和对抗。过了两天,他和那几个工友的关系还是没有改善。第三天早上,张毅叫叶宏到外面的超市去给他买包香烟,他在身上摸了摸,说没有带钱,叫叶宏先给他垫着,晚上回住处后拿给他。叶宏问他要买什么烟,他说买中华。叶宏知道“中华”是名烟,但是他从不抽烟,也没买过烟,所以不知道价格。他到超市一问,人家问他要软中还是硬中,说软中要七十五块钱一包,硬中也要四十三,他被吓了一跳,心想怎么那么贵。他想是不是张毅说错了,或者他听错了,他怎么会抽那么昂贵的香烟。他本想回去再问一问,然而想到不相信别人抽得起中华烟,就是看不起人,再说钳工师傅一天的工资是一百二十块,也不能说他抽不起。他身上只有五六十块钱,只够买一包硬中,于是就给他买了一包硬中回去。张毅一看是硬中,便显得有些不高兴,问叶宏为什么不给他买软中,叶宏老实回答说他身上没那么多钱。叶宏发现,从这个早上开始,张毅和那几位工友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虽然仍旧很冷淡,但是对他干的活不像前两天那样挑剔,骂得也少了。叶宏想,同事之间帮点小忙,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又可以改善跟工友们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他还想,以后不管是张毅还是其他人,只要他们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的,他都尽力而为,大家天天在一起共事,有必要把关系搞好。然而,有一件事情让叶宏不知如何是好,张毅说好晚上回住处后把买香烟的钱拿给他,可是过了两三天都没有给,甚至提都没提一下。开口问吧,怕人家说他小气,不问吧,又怕他一直忘下去,况且那还是他卖日记换来的钱,自己花掉了一些,帮他买了包中华烟,现在又快身无分文,早餐都吃不起了。几番犹豫之后,叶宏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口问张毅要那四十三块钱。让叶宏没有想到的是,张毅的态度相当傲慢,竟然对他置之不理,既不把钱给他,又不说明为什么,叶宏问他的时候,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像面前站着一个向他讨钱的乞丐似的。他越是装聋作哑,叶宏就越是要得勤,他一天要问三四次。要了两天,张毅终于把钱给了他,然而他不是把钱递到叶宏手上,而是怒气冲冲地扔到他面前,让叶宏自己捡起来。叶宏心里十分恼火,但是还是忍了。向张毅要回那四十三块钱后,叶宏和工友们的关系又变僵了,比以前更糟。他们对他的排斥不再限于工作上的指指点点和责骂,还要求他干一些本不该他干的活儿,例如,上下班的时候叫他一个人收拾工具,背工具包,拉焊线和收焊线。公司里有好几位钳工和焊工,他们都是自己背工具包,自己拉焊线和收焊线,以前张毅和那位焊工也是自己干的。叶宏表面上不声不响,从不跟他们争吵,他们让他干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也不提出抗议,然而,干或者不干,完全要看他的心情,有时候他会干,有时候就当没听见。有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焊工叫叶宏把焊线收起来盘好,并把焊机移到房间里去,把电源关掉。叶宏没有答应收,也没有说不收,焊工走了,他也走了,结果焊机和焊线都摆在那里没人收,电源也没有关。偏偏那天晚上又下了一场雨,把焊机淋湿了。第二天早上,杨经理和老黄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把全体员工召集起来开会,把他们那个摊子的人全都痛骂了一顿,叶宏和其他人被警告,焊工被罚款两百块。焊工试图把责任推给叶宏,说他叫叶宏收的,可是叶宏一口咬定没有人叫他收。叶宏那样说并不是怕承担责任,也不完全是耍赖,他们那伙人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叫他“喂”,从不叫他的名字,这让他很讨厌。他们总是说:喂,去干这个;喂,去干那个。昨天焊工也正是那么叫他的,尽管他当时站在叶宏旁边,但是叶宏没有朝他看一眼,所以他认为他有理由拒绝承认焊工是在跟他说话。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消说,叶宏跟那几位工友的关系相当紧张了。直到现在,叶宏和他们都互不了解,他听他们几个平时聊天的时候说的四川话,所以判断他们是四川人。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不仅是四川人,而且都是袁工的亲戚和老乡,张毅就是他的小舅子。这些情况是那天早上下班回住处的路上付兴智和另外几位工友告诉他的。“你小子还想不想在昊天公司混啊,”付兴智说,“你敢得罪他们,看袁良彬怎么收拾你!”“他们肯定要搞你!”另一位工友也对叶宏说,“他们是些什么鸟,我还不清楚?!”经工友们这么一提醒,叶宏也意识到惹了个不小的麻烦,但是他并无半点悔意,他坚持认为他没有做错什么。“昊天公司有三派,”付兴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有袁良彬的四川派,有方跃进的安徽派,还有吴久盛和黄东强的福建派,你打算跟哪一派混?”“你是哪一派?”叶宏问付兴智。“我哪一派都不是,”付兴智嘿嘿地笑着说,“我一个人是一派。”“三派我都不参加,”叶宏也说,“我就是中国派。”“方跃进那个人性格比较直爽,”一位工友说,“他虽然爱骂人,但是心眼不坏,你跟他混说不定有出息。”“跟他混?”付兴智说,“他自己都快混不下去了,还跟他混?你没看到袁良彬一直在搞他?”“袁良彬的确很阴险。”那位工友说。“他干吗要搞方队呢?”叶宏好奇地问付兴智。“你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付兴智歪着头,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叶宏。“是真傻。”叶宏说。“你还大学生?服了你了!”付兴智显出鄙夷不屑的神情。叹息了一声,他又开导叶宏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是某个公司的领导,你想不想把你的亲戚和老乡、或者朋友,安插到公司里去?”“如果有位置的话,当然想安□□去。”叶宏老实地回答说。“如果没有位置,但是你还是想把人安□□去,怎么办?”付兴智问。“这个……没有想过。”叶宏说。“我再问你,”付兴智又说,“假如你是某个公司的领导,你有亲戚和老乡、或者朋友也在这个公司里做事,你想不想给他们弄个好的职位?如果那个职位被别人占着,你怎么办?”叶宏沉思了一会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袁工为什么要搞方队长了。“袁良彬要搞的人不止方跃进一个,”付兴智说,“凡是对他不利的人他都得搞,包括你。”“我跟他那帮人搞得那么僵……”叶宏说。“僵不僵他都要搞你!”付兴智说。“为什么?”叶宏吃惊地问。“因为你是大学生啊。”付兴智用挑逗的口气说。“哇卡,不至于吧?”叶宏不以为然地说。“至于不至于,慢慢你就知道了。”付兴智嘿嘿地冷笑了一声,说。“要想他不搞你,”付兴智的一位老乡给叶宏支招说,“平常多买几包好烟孝敬一下,等发了工资,再请他们到馆子里去好好撮一顿。”“看到他们那副嘴脸我就想吐,还撮一顿!”叶宏呸了一声,激愤地说。付兴智和他老乡,还有一起走路的另外两位工友,大家都同时笑出声来。“年轻人,”付兴智模仿着一个长者的口吻,拖声拉调地对叶宏说,“出来混社会得圆滑点,直来直去是要吃大亏滴(的)。”“圆滑?我……学不来!”叶宏说。“这样是不行滴(的)!”付兴智又拖声拉调地说。“让我做就做,不让做就拉倒!”叶宏仍旧有些情绪激动,“大不了另外找个厂,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昊天公司!”“你以为到工厂里就没人搞你啊?”付兴智不再拖声拉调了,一本正经地说,“哪里都一样,除非你有亲戚或者老乡在那里当领导,不然人家搞不死你!”“没那么恐怖吧?”叶宏说,淡淡地笑了笑。“你以为老子吓你呀?”付兴智说,“告诉你吧,在进昊天公司之前,我一直都在工厂里干,进过好几个厂呢,是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不管什么情况,总不至于把人搞死吧?”叶宏说。付兴智咧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他收敛了笑容,对叶宏说:“跟你说实在的,不管到哪里,干得好不如混得好。说别的你不知道,就拿我们公司来说吧,你觉得陈诚做事怎么样?”“没跟他一起干过,不知道。”叶宏如实回答说。“可以这样说,”付兴智说,“在我们昊天公司,论技术,在所有的钳工当中,没有人比他更好,论头脑,没有人比他聪明。可是,在公司里呆了两年多的时间,他为什么还是个小工呢?”“陈诚是小工?他不是钳工吗?”叶宏显出十分惊讶的神情。“他干的是钳工的活儿,”付兴智说,“但是拿的是小工的工资!懂不?”“不会吧?”叶宏说,他的心陡地往下一沉,有点不敢相信付兴智说的话。“你感到难以理解,是吧?”付兴智说,“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这就是不会混的结果。”叶宏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钳工一百二十块钱一天,小工才六十,太不公平了。”“你六十块钱一天?”付兴智问。“嗯。”叶宏回答说。“那他比你要多十块,”付兴智说,“他一天有七十块。”“就七十块也不公平,”叶宏说,“我看他挺累的。”“这有什么办法呢,”付兴智说,“上面没人,自己又不会混。你看吴久盛和黄东强那帮人,球不懂,但是人家偏偏就是钳工,和老子们拿一样的工资。”“他们不懂,怎么干得来呢?”叶宏困惑不解地问。“干得来个球啊,”付兴智说,“你没看到吴久盛时时刻刻都盯着他们吗?很多事都是吴久盛自己在做。”“那你是怎么混的?”叶宏问,这句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好一阵。“我?”付兴智嘿嘿一笑,得意地说,“老子们是广东人!小伙子,广东人是有脾气滴(的),懂不?谁敢搞老子,他到广东去老子就搞死他!”“还是你最牛!”叶宏笑着说。不一会儿,有几位工友从后面跟上了他们,付兴智便不再跟叶宏扯谈那些话题了。几天前,叶宏曾给他张表叔打过一次电话,叫他转告他老爸老妈,他们学校已经放假,但是他不回家过年了,他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他怕他张表叔没有把话转达到,于是这天中午吃过饭后,他又写了封信给他老爸寄回去。在信中,他还是没敢提他退学的事,只说他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一个月能挣几千块钱,他的生活费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了,叫他老爸不要到广东去打工。当着全体工友的面挨杨经理和老黄的骂,还被罚了两百块钱,焊工王顺利对叶宏怀恨在心,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报复他。那天下午叶宏就给他制造了一个机会,在打磨一道栏杆上的焊疤的时候,叶宏不小心在钢管上切一个口子,王顺利便和他大吵大闹起来。吵了一阵后,他去把老黄找来,想让老黄处置叶宏。老黄看了看钢管上的那个小口子,没有说什么,他叫叶宏跟他去,他再另外给他换个地方。这一次,老黄把叶宏带去交给了一位管工。那位管工是湖北人,一个很腼腆的小伙子,像个大姑娘似的,说话都柔声细气的,当然也就不骂人了。他手下原来只有一个小工,没有专门给他配备焊工,加上叶宏,一共也就三个人。管工给叶宏安排的任务是给管子打磨破口,磨破口是为在管子与法兰相连接的地方给烧焊留下空隙。活儿不多,一点也不累,叶宏空下来的时候,就帮管工扶着管子,好让他用平水尺对□□兰和点焊。然而,也就因为活儿不多,叶宏在那里只做了一个下午,第二天早上方队长又把他调走了。他被叫去打磨发电机的进气管,那是一种很粗的不锈钢钢管,表面和里面都有一层粉尘,需要把里面的那层清除干净。这是叶宏进公司以来干的最累的一份活儿,人需要钻进管子里去,蹲着或坐着都抬不起头,也不方便操作,只有跪着并趴着才行。打磨那些粉尘不能用砂轮片,而是用抛光片和喇叭形状的钢丝刷。干这活不仅要戴护目镜,还要戴口罩。一节管子有几米长,打磨机的电源线都得拉进去,房间里的光线有点暗,管子里就不用说了,尽管方队长拿了个应急灯放在里面,但还是黑乎乎的,他一再叮嘱叶宏,小心打磨机打到电线。这个活不仅累、脏,而且干起来很慢,每次都只能打磨到贴近地面的那一面,两边和上面很不好弄,只有先打磨好了一面,把管子滚动一下,再打磨另一面,再滚动一下,再打磨第三面……。方队长给叶宏提出的要求也非常高:把管壁抛光打亮,不能留有一粒渣尘,光把粉尘打磨掉还不行,还要用吸尘器吸得干干净净。眼睛被罩着,鼻子和嘴巴被捂着,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呆在管里子难受极了。每干上一个把小时,叶宏就感到窒闷得发慌,膝盖跪得生疼,腰和脖子也很酸。他感觉坚持不了,就爬到管子外来透一下气,休息一会儿。有一次他出来透气的时候被老黄看到了,说他偷懒。被安排去干那种活,叶宏心里本来就很不爽,休息一下还被说成偷懒,他不顾那么多了,跟老黄理论起来。老黄可不跟他讲那么多道理,说不管什么理由,反正不要让他看到第二次,再看到他站在那里不做事就罚款。从此之后,叶宏需要透气的时候,就只有爬到管口,把护目镜和口罩拿掉一会儿,把身子躺在管子里,让腿脚和腰舒展一下。即便这样,还得提防被领导看见,尤其是老黄。那里摆着很大的一堆那种管子,长长短短的,一节都没有抛磨过,方队长却只安排了叶宏一个人来磨。按方队长那样的要求,按照他那样的进度,叶宏推测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干完。一个月都干这个活儿,他想一想就感到恐惧。也就是在这天,杨经理要求领导们“适当”地给员工安排加班。只差十来天就过年了,不管怎么赶也不可能在过年之前完工,公司计划要做到四月底。杨经理提出“适当”地加班,是被电厂施加了压力,电厂方面怕他们把工程拖得太久。除了要求“适当”地加班外,杨经理同时还宣布春节不放假。对于后面这一点,工友们好像都没多大意见,因为他们知道工程队不比工厂,一项工程完成了,如果公司接不到别的工程,大家都有很多的时间休息。杨经理决定,大工的加班费统一按一个小时十五块算,小工一个小时八块。他还强调,每天的加班时间不得超过三个小时,高空作业和在夜晚不方便操作的都不允许加班,因为上班太久容易疲劳,担心发生安全事故。有了这些限制,其实晚上就没多少人可以加班。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方队长来检视叶宏干的活儿,问他想不想加班,叶宏回答说不想加,方队长也就没有勉强。加班可以多挣钱,但是他干那个活儿光白天就够累的了,晚上再加班他怕吃不消。叶宏一连几天都在打磨那些钢管,没有被安排去干别的活儿。2月10日那天下午,他有次把头从管子里伸出来透气,听到厂房前面的坝子里有很多人在争吵。他抬起头朝房子里扫了一眼,不见一个人影,工友们不知什么时候全都跑光了。叶宏料想准是出了什么事,他把工具收拾好,走到房子外去看个究竟。果然不出所料,公司所有的人几乎都在那里,还有电厂的几位领导,大家围着一堆钢材议论纷纷。杨经理、老黄、袁工和方队长,一个个红涨着脸,对着那些钢材指指点点,电厂的一位领导用一个卷尺在一根一根地测量那些钢材的长度。叶宏靠上前去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们在争吵什么。他走到付兴智身边,悄声问:“出什么事了?”“江西那两个傻帽儿把材料下错了,”付兴智小声地回答说,“几十万块钱的钢材全部报废。”“哪两个傻帽儿?”叶宏小声问。“何波和汤志平那两个傻帽儿呗,还有谁?!”付兴智不耐烦地说。“怎么会这样……”叶宏自言自语地说。听说那么多钢材报废,叶宏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然而他在担心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工友们三五成群地站在坝子里低声谈论着,杨经理走过来,大声呵斥道:“赶快回去做事!全都跑到这里来干吗?”工友们立即识趣地散了,叶宏也回到了他做事的地方。“这下方跃进完蛋了!”那位烧氩弧焊的焊工对叶宏说。“到底怎么回事?”叶宏问。“他手下的两个钳工把材料下错了,”那位焊工说,“全都下短了几十公分。要是下长了,还可以截短,下短就没办法了。”“难道不可以烧焊接起来吗?”叶宏不解地问。“可以当然可以,”焊工说,“问题是电厂已经知道了,这样做他们不买账。”“这不是故意刁难吗?”叶宏气呼呼地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伙子。”焊工说。“就算下短了,在那里用不上,但是总该有用得上的地方吧,怎么就报废了?”叶宏说,仍旧不服气。“下短的全是H钢,”焊工说,“这个工程需要用这种钢材的地方只有那里了,别的全都做好了。”叶宏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小伙子,”焊工又对叶宏说,“这个电厂的发电机全是从美国进口的,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运来了,做事的时候尽量小心些,前年我们公司的一个小子搞丢了一颗螺丝,结果公司被赔了几万块钱。”“丢一颗螺丝就赔几万块?”叶宏睁大了眼睛,表情十分愕然。“是啊,”焊工说,“虽然只是丢了一颗螺丝,但是人家说为了买这颗螺丝,他们得坐飞机往美国跑一趟。”“是颗什么螺丝?”叶宏惊奇地问,“难道在我们中国买不到?”“很平常的一颗螺丝,”焊工说,“而且是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叶宏摇着头说。“这就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焊工说,“就像那些钢材,本来可以用,现在人家就要你报废,你能怎样?”“那个把螺丝搞丢的员工有没有被罚款?”叶宏突然问。“这还用说!”焊工回答说,“那时我们的工资不是按月发,而是等一期工程做完了一齐发,每个月只能预支四五百块钱的生活费,那小子被开除公司,三个月的工资一分没有。”“那何波和汤志平会不会……?”叶宏问。“下班以后就知道了。”焊工说。“现在可以预支钱吗?”叶宏又问。“可以啊,”焊工说,“怎么啦,没钱花了?”“嗯。”叶宏回答说。“做上十天就可以预支两百块,”焊工说,“你来这里有多少天,差不多半个月了吧?”“二十天了。”叶宏说。“那可以预支到五百块钱。”焊工说。听说可以预支到钱,叶宏心里抑制不住地一阵兴奋,他的钱快花光了,他决定去预支一点。他们的工资虽然是按月发,但是要押一个月,也就是说,要第二个月满了才发第一个月的工资,第三个月满了才发第二个月的工资,依次类推。还要等大约二十天,叶宏才能拿到1月份那十来天的工资。还没等下班,就有消息传开,说方队长被老板打电话炒了,那两个犯错误的钳工每人被罚款一千块。又有消息说,安徽的几位工友在闹情绪,方队长被炒,他们也要求公司给他们结工资,他们也要走。这些消息多半是可靠的,下午叶宏一直没见方队长到施工的地方来,他到办公室去领抛光片的时候,发现安徽的那几位工友聚成一堆站在办公室外面。下班回驻地后,不等大家吃饭,杨经理就通知全体员工到他办公室去开会。这次开会仍旧不见方队长,安徽的那几位工友也没有来参加。杨经理向大家通报了这天发生的事情,要大家引以为戒,同时宣布了辞退方队长的决定,以及对何波和汤志平的处罚。散会从办公室出来,付兴智把手搭在叶宏肩上,和他一起走回住房去。“看到了吧,年轻人。”付兴智说。“看到什么啊?”叶宏转过脸茫然地望着付兴智。“妈的,小声点!”付兴智用胳膊压了压叶宏的肩膀,低声说。“怎么回事?”叶宏警觉地问,声音比先前小多了。“我那天就跟你说过,方跃进混不下去了。”付兴智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的意思是……他是被袁良彬搞走的?”叶宏说。“没错。”付兴智肯定地说。“我也觉得这样做有点过火了,”叶宏说,“手下人犯错误,领导是有责任,问题是……”“你懂啥!”付兴智不待叶宏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何波和汤志平是什么人?——钳工老师傅!他们会把材料下错?一个搞错,另一个也搞错?”“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叶宏谨慎地说,“难道这里面有阴谋?”“这百分之百是个阴谋,”付兴智断然地说,“绝对是有人指使他们那样干的。”“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叶宏说,“被罚了那么多钱。”“跟一个公司副经理混还怕捞不到好处?”付兴智说,“一千块钱算个啥!再说,这个钱由谁来掏腰包还说不准呢!”叶宏赞同地点了点头。经付兴智这么一点拨,他也有些怀疑起何波和汤志平了,他俩平常好像没怎么跟袁良彬接触,但是他们跟袁良彬的那些亲戚和老乡的关系很要好。叶宏经常看到他俩和张毅他们一起出去逛街,一起吃早餐,上下班的时候往往也一起走。“何波和汤志平那两个傻帽儿,”付兴智又说,“方跃进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你等着瞧吧,他两个迟早要被搞。”“这样搞来搞去的,累不累啊!”叶宏感叹着说。晚上吃过饭后,工友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呆在屋子里打麻将,差不多全都跑到外面去玩了,房间里只有两三个人,冷冷清清的。叶宏一向就很不喜欢呆在屋里,离他们住房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新华书店,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去那里看书。这天也不例外,他把头天泡在桶里的几件衣服洗了过后,便出门往书店走去。在一家服装超市外面,叶宏碰到了安徽的那几位工友,他们正朝景山公园的方向走,付兴智的一位老乡和另外两位工友也跟他们在一起。他们问叶宏去哪里,叶宏说去逛书店,他们说公园那边在搞演唱会,很热闹,叫叶宏跟他们一块儿去看演唱会。听说有演唱会,叶宏一下就来了兴致,他从小就很喜欢看演唱会,尤其爱凑这种热闹。他毫不犹豫便跟工友们一起去了。叶宏还以为真有什么演唱会呢,去了才知道原来是一伙人搭了个台子在那里推销洗发水,为了把人们吸引过去,顺带唱了几首歌,跳了两场舞而已。来看热闹的人真不少,黑麻麻的一大片,叶宏看到他们公司的许多人也在那里。一阵歌舞过后,便开始推销洗发水了,叶宏和工友们都感到无趣,大家又一起离开了。走了没多远,看到张毅和他的老乡们正迎面向他们这边走来,安徽的那几位工友顿了一下,便折进了近旁的一个商场里去,叶宏和那三位工友也跟着走了进去。在一起做事的那几天,叶宏跟那帮四川人处得很不愉快,后来还跟王顺利吵了一架,所以他极不愿意看到他们。他和工友们在商场里到处转,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并没有什么要买的,只想避开那帮四川人。然而,没想到过了不一会儿,那帮四川人也走进了那个商场里去。他们也走走瞧瞧,把商场转了个遍,最后到柜台处买了两包香烟离开了。他们走了以后,叶宏和工友们继续在商场转了一会儿,然后才出来。这天在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对那帮四川人大家想必也有看法,但是工友们谁都避而不谈这些事情,只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聊。走到先前和大伙相遇的那个服装超市门前,叶宏要去书店看书,工友们打算回住处,于是大家就分道扬镳了。据说头天晚上,在叶宏去书店看书的那段时间里,杨经理和老黄特意把安徽的那几位工友请到办公室去进行了谈话,公司不给他们结算工资,他们最后只好妥协了,仍旧在这里继续做下去。方队长被炒走,以前由他来做的那些工作现在全都由袁良彬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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