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张西兮的心凉了下来,本来这是一个让他热火朝天的,受宠若惊的,心猿意马的星期天的早上。
“走不走?不走我回去了!”张西兮转身欲走。
“别走,回来。”肖夏说。语气里略带些恳求。
那声音,那语句,张西兮时常想起,当然这是后话了。
“星期天有的是时间,等抽完这颗烟的。”肖夏说。
“星期天也不是阎王爷白给的啊!星期天也占据着我们的生命啊!”张西兮以鹦鹉学舌的腔调说。
肖夏闻之一笑,那笑,像涟漪,浅浅的,柔柔的,一边荡漾一边平复。
张西兮将肖夏脱下来的那只鞋,随脚一踢,竟踢到了衣柜底下。肖夏给了张西兮一个侧目,道:“这孩子挺能耍坏啊!”
“管谁叫孩子,像你多大似的,你多大?“张西兮问。
“十七”
“我二十。”
“我说的是那个。”肖夏一脸坏笑。
“你说的是哪个我也比你大!”张西兮一副确凿无疑的语气。
“说得好像你知道什么似的!”肖夏笑着说。
烟毕,肖夏起身,蹦蹦哒哒地去捡鞋。
“咦?我鞋呢?”肖夏说,“我鞋让你踢哪儿去了?”。
“咦?刚才还在这儿了的呢?”张西兮说,“怎么不翼而飞了呢?”
张西兮当然知道鞋子是被自己踢到衣柜底下了,他眼睁睁看着它进去的。
“闻一闻,闻一闻你就知道了,闻一闻,看气味儿从哪个地方过来。”张西兮建言献策。
“你当我是狗吗?”肖夏说,“就算我是狗,我也闻不出我自己的味道啊!”
“我没当你是狗,我以为你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张西兮笑语。
“不行,还得用外人,你闻一闻吧。”肖夏说。
张西兮匍匐,伸手,从衣柜底下将鞋掏出来了。
“给你。”
张西兮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是闻出来的吗?”肖夏说,“你这鼻子也太灵了,我才刚说完,而且烟味儿都没干扰到你!”
“那当然,尤其对你。”张西兮说。
“你以为我真以为是你闻出来的啊?你压根就知道鞋是被你踢到柜子底下了。”肖夏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但我还愿意喘,愿意配合着你喘,有些人你说他胖,他直接给你个大嘴巴。”张西兮俯身笑语。
“但我不一样,我不一样是因为你不一样。”张西兮继续说,“另外,我不觉得说一个人的鼻子灵,是在夸这个人。”
“和你说话,你的话总是很怪,让我不那么明白。”肖夏说。
“你若明白,就怪了。”张西兮说。
肖夏沉默片刻,然后悠悠地说:“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句话又让张西兮想起了那个夜晚,肖夏应该也是想起了那个夜晚才会这样说的吧。
肖夏坐回椅子,抬起那只裸脚,继而将腿伸得笔直,又说:“给我穿上。”
张西兮连犹豫都没有,便半跪下来,将鞋子捡起来,将袜子拖出来,那只袜子之前被肖夏塞到了鞋子里,不由自主地抽吸了一下鼻子,但他今天鼻炎犯了,并闻不到什么。
“你还真穿呢?”肖夏惊愕地说。
“为什么不呢?”张西兮云淡风轻地说,“君子一言九鼎,你说让我给你穿上,我就必须给你穿上。”
张西兮故意将身子前倾,再前倾,不出几秒,终于如愿以偿失去了重心,嘴唇碰到了肖夏的脚丫,刚好吻到了肖夏的涌泉穴,且装作反应迟钝,让嘴唇在脚丫上有所停顿。
“告诉我为什么?”肖夏问。
“不小心。”张西兮回答。
“是不小心故意了吗?”
故意的事情也能是因为不小心吗?
“我……”张西兮说。
肖夏趁着这个“合口呼”将大拇趾戳进了张西兮嘴里,然后说:“愿意吃,给你。”
张西兮拔出那根大拇趾,像从嘴中抽出一根棒棒糖,缓慢的,带着点儿吸吮的,嘴唇全程熨帖着的。
张西兮站了起来,说:“请你尊重我。”
但他不知道在日后,尤其是寂寞的时候,他会怀念起肖夏的那份“不尊重”,他会自责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清高了起来。
张西兮活得还是不清透,其实,他不就想要个结果吗?要那种不管是你抱着我,还是我抱着你,反正我们是抱在了一起的结果;要那种不管你是喝醉还是清醒,反正此刻我是属于你了的结果。不管肖夏是出于什么,出于侮辱也好,出于调皮也罢,肖夏的脚趾伸进他的嘴巴,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可他却对这个果实说出了一句“请你尊重我。”
他一点儿也不感到羞耻地津津有味地唇弄舌弄唇舌交加地弄肖夏的脚趾,才是既正确又过瘾的选择啊!当然他年纪还小,年纪还小,往往就浪漫有余,懂爱不够。
肖夏笑了笑,三下五除二自己将鞋袜穿好,起身,拍一拍张西兮的肩膀,搂着张西兮,说了句:“走吧!好兄弟!星期天也不是阎王爷白给的啊!星期天也占据着我们的生命啊!”
门“啪”一声关上了,另一个世界开始了。
第25章 这“领”不是手牵手
毫无例外,和肖夏在一起走,他仍不能释怀,心里仍烂漫,仍会开出花来,仍迫不及待。
他试图把友情发展成爱情,迫不及待;试图把思想里的一厢情愿说不定是两厢情愿,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两厢情愿,迫不及待——他今生的爱情目的,就是寻找一个人,他爱他,而他可以不是刚好爱他,可以不爱他很久,只要最后是,他爱上了他,就好——但迫不及待终究还只是一种情绪,他的勇气虽然与日俱增,但并不足以将其表现到行动上来。
当他遇见肖夏,他觉得他找到了这个人,他爱他,他看他一眼,就爱上了他,美好的爱情都是从“眼睛先爱上”开始的,美好的爱情一开始都是动物性的。
我们可以爱上很多人,但大多数我们爱上的人是过客,他可以是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成为过客;可以是在公交车上有短暂的目光相接,然后下车,成为过客;可以是遇见了,聊天了,笑了,但就是没有留联系方式,成为过客。
我们爱上的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成为过客,从这一点来说,生活是撩骚的,但生活也会送来一些人,一些我们不仅爱的,还有时间相处、了解的人,让我们有时间去呈现爱,而不至于太突兀的人。
高中三年的时间短吗?不算短。一学期的时间短吗?如果分班之后,不断了联系就也不算短吧?
他爱他,他设法要让他也爱他。他相信肖夏总有爱上他的一天。也许这份“相信”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注定这样相信,当然,这是后话了。
“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逛街啊?”张西兮问肖夏。他总是喜欢问肖夏这问肖夏那。
“因为你是男生啊!”肖夏回答,“我总不能找一个女生逛街,女生多想怎么办?”
“你不是有对象了吗?”张西兮问。
“对,有了,怎么了?”肖夏说。
“你可以找她诳街啊!你对象不是女生嘛!”张西兮说。
“难道我对象还能是男生?”肖夏问。
“你对象能不能是男生,你自己说了算。”张西兮说。
“为什么不找你对象陪你逛街?”张西兮继续问。他只是想从肖夏口中听到一些能代表自己“地位”的话。比如说“你比她好”“和你一样逛街”之类的话。
“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了呢?不就是一个逛街嘛,至于问这么多吗?”肖夏说。
“至于,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张西兮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我是何方妖孽吗?还要上天入地去了解我。”肖夏说,“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吗?”
“我是孙悟空,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什么呢?”张西兮一时语塞。
“说不上来了吧?”
“嗯,因为孙悟空好像不爱任何妖怪。”张西兮说。
沉默片刻,张西兮继续说:“我是孙悟空,你就是白骨精,就算打你,也要打你三次,没那么容易就和你告别。”
“我因为你而受,很多头疼。”张西兮又说。他故意把话断开来说。不知道肖夏听没听出个子午卯酉来。
“为什么不找你对象陪你逛街?”张西兮继续问。
“我对象是谁啊?”肖夏装傻。
“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你对象是那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和苏妲己一个姓儿的,和一种鱼一个名字的,苏小姐。”
“原来已不是秘密了。”
“你不想成为秘密,就不会成为秘密,那么漂亮的女子,你忍心成为秘密吗?你不忍心成为秘密。”
“你也喜欢漂亮的女孩吗?”肖夏早就察觉到张西兮的性取向有些不对头了,故发此问。
“当然,所以请你当心我。”张西兮说着,给了肖夏一个狡黠的眼色。
“不必当心你,她不会爱上你。”肖夏自信满满地说。
“在我们身边的圈子里,只有你能配得上她。当然我说的是外表,灵魂上,说不定。”张西兮说。
“谁配得上谁啊!她配得上我还差不多,别主宾倒置了!”肖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