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不可思议,一直看着身边的人。年郁的表情一点都不像那一年,她说喜欢她,她没答复,后来再回去看演出时她把校服盖在头上,李茹旧喊了她一声,她顿了顿,哑着声,隐约咽了一下,说:“什么事。”
李茹旧把校服扯下来,庆虞看过去时,发现年郁眼眶通红,校服湿了一块,她默默走出去,背影在灯光映衬下显得很孤单。
她孤独,但坦诚。
她也应当如此。
庆虞想,她该告诉她,于是站了起来,朝着那个背影喊:“年郁,我会像爱和平一样爱你!”
年郁的背影僵住,她的周围长出藤蔓,礼堂的装饰开始掉色,从极具光泽感的红绸变为黑白,台上播的流行歌变成钢琴曲,曲调变成幽灵攀附在耳旁,戳破她的耳膜,她失了声,眼睁睁看着年郁回头,没有脸,巨大的磁音过后,她随着藤蔓一起消失。
她还站着,忽然听到语音播报:“演奏结束,请各区有序带回。由知名音乐家捐赠的物资正在陆续发放,请大家耐心等待,我院宗旨是——患者健康高于一切……”
女一区排队时,疯女人扯了她一把,在看到她的脸时,疯女人呆住了。
庆虞顺手往脸上一抹,沾了一手的眼泪。
音乐消失以后,康复中心又暮气沉沉,外面乌云笼罩,从前枝繁叶茂的大树开始逐渐萎靡,一场繁华的幻灭。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音乐家捐赠的物资发下来了,是一些营养品。
庆虞将那些东西摆在床头,没有吃。疯女人半夜饿了,跑过来偷,庆虞把她踢下床。
她们偷藏安眠药的技术已经登峰造极,每晚都能听到寂静楼道里的风声,然后当成一段旋律来欣赏。
疯女人怒斥道:“我操。你不吃就给我,别浪费啊,这年头还有谁能往精神病院捐东西,不要辜负别人的心意。”
庆虞看着她。
目光坚定,似乎在下什么结论:“你根本没病,你好了。”
疯女人本来不想理她,可伸手去抢东西的时候,听到床上那个人说:“求你,救救我……”
伸出去的手顿住,对食物没了欲望。
她从床上下去,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才道:“是,我的病确实好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庆虞,你住了三个月,应该知道的吧。”
“疾病怎么不是犯罪呢,这里的人和监狱里的有什么区别,大家的社会关系都瓦解了,住久后不敢出去,害怕面对外面的物是人非,因为知道没有活路。我已经不能再出去了,出去以后怎么生活?除了让家人抬不起头,让别人满怀恐惧,我还有什么作用?我已经被社会淘汰了。”
庆虞裹紧被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疯女人说:“我只能继续这样下去。但你还有意识,能逃出去的话尽早出去吧,我会帮你,就当是把我的眼睛送给你,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你要谨记,绝对不能暴露你的能力,不论是散打还是所谓的智慧,因为最后那都是杀你的刀。”
后面几天,疯女人想尽办法混到了女二区的棋牌厂,之前她一直都在二区跟她们赌,时不时弄点零食过来,护士长知道她是什么德行,一般也不管她,只要别闹出大事来,小赌也算她们自娱自乐。
她跟那个女生玩了一次牌,用自己贴身的一块佛像换了一次信息传递。庆虞把年郁的号码告诉她,让她装作每日的家庭电话,透露明天下午的外出行动,但是不能让她打草惊蛇,因为医师时刻关注着她,如果有异动,一定会提前电惊厥治疗的时间。
疯女人当时就是因为计划不够严密,没能逃出去不说,反而让医师提前了治疗时间,后来半死不活。
庆虞写好了话术,确保护士听不出异常才确定最终版本。
秋游地点是一个农舍,比较偏僻,医院的车把女一区的患者都送过去,留了很多保安和护士,准备了很多药。
那个女生说信息已经传到,年郁很配合,接电话时并没有很激动。当时,女生压着声音里的颤意,说:“妈妈,我想看《离歌》,明天下午四点参加完——乔木农家乐——的秋游活动,我就——回家了!回来的路上我买一本《离歌》可以吗,我想把它带给你看看,如果你能在秋游结束的时候就来接我,唉,不过你那时候要上班,提前来的话我也不在,妈妈,对不起。”
不要提前去,会打草惊蛇,那边一周前就有人监视,一旦有异动就会改换地点。就在秋游快结束的时候过来,那会儿大家都在收拾东西,现场会很混乱,保安也不可能立刻整理秩序去抓她。
对面怔了很久,才用哭腔回道:“好——”
护士长温柔的看着她,说:“回去以后好好跟你妈妈相处。”
女生脖子上多了一块玉坠,很沉,有点冰凉。说:“好。”
乔木农家乐在一片竹林旁边,路口站了一排保安。
在大家开始生火做饭时,庆虞捂着肚子进竹林,跟保安说去上厕所,里面的厕所有人。保安喊住她,进去检查了一遍,发现疯女人蹲在里面上厕所,扇了扇鼻子才出来,派了一个人去最前面的出口堵住,让庆虞在竹林里解决。
林子里落了一层竹叶,开始泛黄,踩上去时像折断了骨头一样,咔嚓一声。
鸟飞进来又飞出去,竹林嘭的一声,有人倒地。
庆虞在小径边上等,路边还有保安,身手不错,但如果年郁能带够人的话,一定可以顺利逃出去。
离四点还有半个小时。
竹林寂静,不久后传来喊叫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诊疗室的玻璃窗擦的特别干净,手脚都绑了束缚带。
电流经过全身,隔着玻璃看到了庆之远和赵挽霖。
她意识中断之前好像跟旁边的人说:“不要……”
那个人在帮她涂导电膏,柔声说:“不会疼很久。”
她是过了几天后才醒来的,听说疯女人那天上完厕所就跳进河里再也没出来。
等再找到她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医师打电话过来,把秋游截止时间改到三点半。几个保安察觉到不对后立刻召集所有人,庆虞没坚持多久,双拳难敌四手。
她想拖到四点,她就会得救。
但没等到年郁,反而等到了庆之远。
他的皮肤里仿佛钻出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张开嘴时吐出蛇信子,说:“你什么时候能把歪心思用在正道上?”
“为什么去打扰年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年家现在乱成了一团?”
“除了害人,你还会干什么?庆虞,你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累赘!”
后来她慢慢回想那一天,才算是把事情捋清楚:年郁接到电话后联系了人,要来乔木农家乐找她,但是年隽听到她聊电话,知道她要订机票跟庆虞逃跑,就给她水里放了安眠药。
安眠药是年郁妈妈一直在喝的。
第二天,年郁醒来时已经下午两点多,年隽把年斯闾叫回来,年斯闾又把年沁带的保镖全带回来,坐在客厅,等待一个解释。
年斯闾觉得庆家的事应该由庆之远做主,所以给庆之远打了电话。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听庆之远说年郁刺了年隽一刀,已经送去医院了。
年郁她妈妈吓得当场晕过去,也送医院了。
大概就这些。
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庆虞坐在单人病房,手脚无力,慢慢挪动出去,看到几个巡查人员过来。她把病服袖子扯下来,遮住腕部的勒痕,条件反射的露出笑容。
因极度恐惧而对外界的一切自发性讨好。
那两个巡查人员取笑她,说一扬手她就会抱头然后蜷缩起来开始发抖,样子特别搞笑。
他们在她面前举手又放下,欣赏了无数遍。
庆虞听到他们笑,也跟着笑,靠在墙上像一天也过不下去的乞丐讨钱时的模样。讨好的嘿嘿笑不停。
因为在秋游那一天,也就是电惊厥治疗的那一天,她在车上差一点掐死了庆之远,疯了一样去打人,看到活物就打。
像个畜牲。
后来没办法,保安只能用强制手段让她冷静。
不知道是麻醉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她除了意识还没消失之外,一切感官都无影无踪。闭着眼趴在地上,背后不知是拳脚还是暴雨。
她流了眼泪,想说一句,求你们不要从背后打我。但说不出口。
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畏首畏尾,毫不夸张的说,她踢到椅子都要跪下来求饶。
她畜牲,她活该,她先打人的,打死她也没关系。
巡查人员离开,庆虞坐在地上很久没动,看到赵挽霖提着饭盒过来,面色阴冷,她下意识又开始笑,举手抱头已经是一个经典动作,嘿嘿笑了一声,像疯子,更像一条卑贱的狗,“妈,求你们……放过我,我不敢了……我错了……”
赵挽霖把饭盒放在她面前,弯腰时脖颈上还有掐痕。
庆虞往墙根缩了缩,又笑了笑,手脚无力,嘴唇干的裂开。
等赵挽霖离开,她才松开抱着自己的手,收回笑容,朝不远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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