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玫瑰 (0586)

　　也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埃里克先生突然动了一下。
　　“埃里克先生！”见他醒了，我连忙打招呼。
　　“是罗曼吗？抱歉，我刚才睡着了。你来了也不叫醒我。”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低沉，格外地性感。他把头偏向我的方向，睁开了眼，但他看不到我。
　　“我突然想来了，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吧？”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努力用平时的语调说话。我屏住呼吸，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他。我的脸离他的脸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浅浅地吹到我脸上，近到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映出了我的身影。他没有察觉我的靠近，放松地坐在轮椅上，像一个视力正常的人一样睁着眼，时不时地眨眼睛。他真的看不到我了。
　　“不会。这里现在没有花，不过明年四五月份就能开花了，希望能赶上唐纳的婚礼——如果他愿意用我的玫瑰来装点他的婚礼现场的话。”他微笑着说。
　　我站直了身体回答：“他一定会很乐意的。”
　　“你喜欢玫瑰吗？”他冷不丁问我。
　　“嗯？喜欢。”埃里克先生种出来的玫瑰我一定会喜欢的。
　　“等开花了，我也送你一束。”他用最平淡不过的语气说，但我的心却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要送给我代表爱情的玫瑰！
　　“我来这儿之前去了你的庄园，仆人们在装扮。”我强行转移了话题。
　　“是啊，等过几天，圣诞节时给嘉林办成年舞会。本来今天也要给你寄邀请函的，不过你来了正好，可以顺便把给斯梅德利家的邀请函也带去。”他用轻松的语气说，“虽然她已经有意中人了，但舞会不能少。战争过后我们需要有振奋人心的东西，舞会就可以。”
　　“等等，意中人？你是说嘉林有意中人了？”我隐约觉得我似乎误会了什么。
　　“是的，是个远方的亲戚，他战争时受了伤回来，嘉林照顾过他，他们有了感情，准备订婚了。不过他没有爵位，所以要入赘。”埃里克先生说。
　　“那他们说的‘新主人’，不是指你的未婚妻，而是指这位先生？”我急忙问道。
　　“他们？是仆人们吗？如果真要有新主人，我想就是指嘉林的未婚夫吧。”埃里克先生说。
　　“这么说，你没有未婚妻？”我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会有未婚妻！”他笑了起来，“我不会耽误那些小姐的。”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是我自私了。嘉林本来应该嫁给和她地位相等的人，但我希望她的孩子来继承庄园。我大概不会有孩子了。”
　　“你的腿快好了，之后你也只是看不见而已。你的身份、地位、财产、容貌都是那些小姐们喜欢你的理由，况且你只是看不见。”我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酸。
　　“看不见不是什么小事吧。”他笑了笑。
　　“但你那么优秀……”我有些着急，他会不会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明？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看不见一定会给他带去很多困扰吧！他这样子一个人待着，心里总不是在想着要放弃什么东西……
　　“我知道自己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我。
　　“那位杰思敏小姐呢？她没有在你受伤后照顾你吗？”我赌气般地提起了我的情敌，她没有趁着这个机会让埃里克先生爱上她吗？埃里克先生有了爱人的话，会让我生气难过好一阵子；但我不能看到他变得颓废。
　　“我拒绝她了。我告诉她我不能拖累她。我不需要人们的同情怜悯，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他的语气有些冷淡。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绝对没有同情、怜悯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你，我……”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爱你”了，我生生截断了话头，紧张地背后冒汗。
　　“我知道，你不用那么惊慌。”埃里克先生轻笑一声，“况且……”他的声音低下去了，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况且什么？”我问。
　　“不，没什么。”他笑笑说，“你推我走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埃里克先生视角：
我在角落里待着想事情时，听到了脚步声。我告诉过园丁，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过一个小时再来找我，那么显然不会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你好，埃里克先生。”来客向我打招呼，原来来的是罗曼。我突然想来点恶作剧，于是假装自己睡着了，想看看他会做什么。
我听到了衣料细微的摩擦声，然后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他叫我，似乎是在确认我是否睡着了。我把自己的呼吸放得轻缓，他果然没有察觉到我醒着。过了几秒钟，我感觉到嘴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一瞬间就消失了，人中处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呼吸。他是亲了我一下吗？我险些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幸好他已经离开我了。我没再听到脚步声，他一定还在我旁边等我醒来。
于是过了几分钟后，我假装醒来了，和他交谈。他的语气里有些紧张和欢欣。我承诺送他玫瑰，他克制不住的兴奋。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我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和眼里的光彩。
之后他说起了我的“未婚妻”。他似乎在为子虚乌有的人和事儿伤心赌气，我觉得好笑，我猜他一定觉得委屈，但不说出来。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也不透露自己的心意，虽然他表现得足够明显了。
我不想他胡思乱想，就明确表示了我不会有未婚妻。“况且……”况且我喜欢的是你。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这句话还是让他先说吧。

　　☆、第十四章

　　嘉林的成年舞会上，埃里克先生没有出面，由他们的姑妈来主持。埃里克先生始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尽管这场舞会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他设计敲定的。
　　舞会邀请了不少年轻的小姐先生们，但小姐总是多于先生的——不少青年才俊没有从那个血腥的战场上回来，也有重伤的还在养伤没有来舞会。
　　我被爱丽丝拉去跳舞。
　　“你有看上哪家的小姐吗？”她问我。
　　“并没有，倒是你，有没有意中人？嘉林都要有未婚妻了。”我说。
　　“我还年轻呐。”她说。
　　“是吗？不过你这个年纪也可以结婚了。伯爵不催吗？”
　　“这个世界是多么不公平！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早嫁？”爱丽丝有些愤愤不平，“我们要洁身自好，不然就会被说成□□，而男人却没有那么多顾虑。我只想在找到和我真心相爱的人之后再结婚，我不会在乎他的外貌、身份和财产，但我不能这么任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也觉得太不公平。”我说。为什么这个世界只允许男女相恋？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都是罪过？
　　“不说我了，你如果真替我打抱不平，你就应该先找个未婚妻——你可比我大呢。”她冲我调皮地眨眨眼，“我听说露西还喜欢着你呢。”
　　“别提了，我并不喜欢她。”我遗憾地耸耸肩。
　　“真的没有可能？”她又问，看来是露西拜托爱丽丝来问问我的态度。
　　“她不是我的菜。”我给了确定的答复。
　　“那真是遗憾。”她挑挑眉，却没有显出遗憾的样子。
　　“其实我不觉得她适合你。她性子太纯良软弱了，得嫁给强势的人才好。”爱丽丝又说。
　　“嘿，你是说我不强势？”我可不想被这么说。
　　“我只是觉得你也需要一个人管管你。你若不是有我们，还有你的管家，我相信你连饭都不会按时吃。”她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
　　我无法反驳，事实如此，我就是懒散不求上进而优柔寡断，经常会对一些事情犹豫不决最终不了了之。但被自己的表妹这么说教还真是让我没面子。
　　“好啦，那是你的以前，你现在总比以前好一些。”爱丽丝补了一句。我无奈耸肩，好吧，被说教就被说教吧，爱丽丝就是太过老成。
　　一曲舞毕，我们各自交换舞伴。这次我的舞伴换成了克莱尔。
　　“嘿，罗曼，好久不见，我真想你。”
　　“好久不见，克莱尔。”我们确实是好久没见了，她还是向以前那样活泼。
　　“你真的不喜欢我妹妹？”
　　“对不起，我对她没有感觉。”我故意一脸为难。
　　“算了算了，这种事也勉强不来。这下她可以死心了，你可是耽误了她五年呢，她总是拒绝追求者，说再等等。”
　　“真的吗？”我吃惊，“真是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她，让她不要喜欢我的。”
　　这下懊恼也没用了。我暗暗埋怨自己的不周到。
　　“这可不能怪你，是那个丫头太死脑筋。她知道你不爱她，她只是想要个明确的否认让自己死心。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她的追求者在战前向她求婚，被拒绝了；他从战场上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来找她，再次向她求婚，她的等待没有等到你的变心，但等到了另一份忠诚的爱，不也是好事吗？”
　　我的目光在厅内环顾，看到了露西和一位年轻的先生。那位先生非常珍惜地搂着露西跳舞，脸上满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