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腾”地一声站起来:“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竞赛成绩出来了,给到学生手里了,你看,你看他的分数!”张华拿出手机给陆启看。
分数很平庸,也可以说,很差,只是三等奖。陆启看了心一下子凉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安铎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能把这证书给他?!”
“大家都是刚知道!你快去吧,普通班有个孩子得了一等奖,你们班还有个孩子一等奖,恐怕今年保送名额…"
陆启管不了这么多。他拿起包往外冲,四处环顾着,寻找安铎。
“保安师傅,看没看见刚有个一米八左右的男孩子背个蓝色书包跑出去?”陆启急着问保安。
“看见了看见了,往那边跑了!”保安给陆启指。
陆启来不及谢保安就狂奔过去。这是离车站相反的方向,如果找不到安铎,天知道安铎会怎么样!
陆启只是尽力在奔跑,直到,他终于看见安铎的背影。他也在奔跑。
陆启大步追上前去拽住安铎的手腕,站在他面前。
安铎愣了一瞬,继而发疯一般挣脱陆启。陆启握得愈发紧,安铎情急之下一扭手腕,陆启下意识地怕他扭伤,松了力道。
“你干嘛啊你?!疯了??”陆启怒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反正跟你没关系!”安铎喊着。
“你什么意思啊你?”陆启喘着粗气。
安铎看着他,眸子中再没有往日的光芒,显得异常灰暗,他说:“你看见成绩的一下午很失望吧?你的辛苦在我身上白费了,对吧?我安铎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辜负老师好意了!”
什么?什么意思?听他的口气,像是谁跟他说了什么。
“谁跟你说什么了?”陆启急道。
“我下午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跟看笑话一样看着我的证书,说着什么'陆老师要失望了,他得意门生败了,他们班另一个被他打发去跟普通班老师集训的孩子倒是一等奖'!陆老师,你对我那么失望,是因为优秀指导老师的奖项付之东流了吧!”安铎歇斯底里地说着。安铎太过于敏感,把本无关联的事情都多心地联系到一起。
“你他妈的胡说!!”陆启去攥安铎的手腕,越攥越近,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箍上似的,“你可以闹,你可以发脾气,但你不能这么说我!!我为什么要让你比赛啊,那个奖对于我来说有个屁用?!我的履历向来不需要这些!你怎么能这么想?!”
陆启双眼猩红,怒到了极致。安铎从来没有见过陆启这个样子,破口大骂、形象尽失的样子。
陆启确实怒了。他可以容忍安铎情绪不好,但安铎这个样子让他最受不了——把他的爱和对安铎所有的特殊和名利画上等号。
“我让你失望了。我走,我会把治疗奶奶的钱一分不差地还给你。”良久,安铎恢复了平静,努力地拜托着陆启紧攥的手。
陆启不说话,只是越攥越紧,越攥越紧,紧得安铎痛得皱起眉。“放手。”他皱眉道。
陆启加重了力道。
“放手!”安铎咬住了嘴唇。
陆启还是不放。安铎能感受到手腕刺骨的疼痛和血液的滞留,那种胀痛和内心的疼痛一并而作,让人忍受不了。
“陆启你放——"
突然的趔趄使安铎不自主哽住要出喉的字。
忽然而来的温暖裹住了安铎小小的身躯。是很陌生的味道,来自温暖的呢子大衣。
耳畔甚至能听到均匀的心跳声。
安铎一时大脑一片空白。
陆启渐渐松开了安铎的手腕,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另一手犹豫着抬起,抚抚安铎柔软的头发。
安铎感受到了这种温柔,他双腿无力起来,继而全身发麻。他的大脑让他远离这个怀抱,可是身体却做不到。他的身体软软地瘫在陆启身上,似乎很是贪恋陆启怀抱的温暖。
世界安静。陆启用风衣的大领子为安铎挡住寒风。
许久,安铎才有了力气推开陆启,他喘着气,双颊通红。他惊讶地看着陆启,眼神中流转着许多复杂的神情。
“明白了没有,我,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什么别的。”陆启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
安铎慌忙低下头,就像什么心事被人看穿一般惊慌失措。
“抬起头,看着我!”陆启轻轻捧起安铎的脸。
他看着安铎清澈的眼睛,他的眉,他的唇…“安铎,我挣扎了很久。我爱你,我想让你在我家住上很久,也许是一辈子。”
这句告白突然而笨拙。
安铎本就烧红的脸更红了一层,他蠕蠕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不愿意也不要紧,只不过,别太快跟我说。”陆启认真地看着安铎清秀的面庞,“你至少,再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安铎鼻子一酸。
原本是他无家可归了,原本他是被人家嫌弃的那个孤儿,人家都不愿意麻烦。可到了陆启这儿,却是这么真诚地,单纯地,想要安铎留下麻烦他。
他从没看过陆启这样孩子气,这样赤子心肠的温柔。
可是太乱了。陆启是老师啊,他是男人。
可安铎,你问心无愧,你从来没有想要黏着陆启和陆启在一块儿吗?你今天为什么发脾气?不就是因为觉得陆启嫌弃你,你觉得辜负了他吗?
安铎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怎么了?”陆启问,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没事儿。”安铎挤出一丝笑容,当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走吧。”
“去哪儿?”陆启呆住了。
安铎抹掉不断滑落的泪水,冲傻乎乎的陆启扑哧一笑:“回家。”
☆、也许
路灯下,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一句话也不说。
陆启侧头看看安铎,拼命想着要说点什么。有些事就是这样,越过那条防线后再走一步,需要时间,需要勇气,也需要共同的信念。
“你的东西都在自己家吗?我陪你去拿一趟吧。”陆启尴尬一笑,说
安铎低着头:“好。”
于是两个人又在出租车里沉默着。
他们各坐在后排的两边,中间隔着一个人的空间。安铎低着头拨弄着袖口,他不安的时候手上总会做些小动作,而这一切都被陆启的余光收入眼底。
陆启侧过头去看他。夜色中只能看清他的轮廓。他窝在厚厚的外套里,露出大半个头,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袖口的线头。路边的灯光洒进车窗,照亮安铎的侧脸。他耳朵的潮红还未褪去,真的很像一只小猫。
刚才安铎没有答应陆启,但他没有拒绝。陆启对此已经很是知足。毕竟,最近发生在安铎身上的事太多了,今天若不是一时情急,恐怕他还不会说出口。
下了车进了小区,陆启便四处环顾着,他想知道安铎一直以来生活的环境是怎样的、遇见什么样的人、是悲是喜。
小区是那种老旧小区,不过卫生条件还算很好。一直走在前面的安铎忽然回头:“这儿要拆迁了。”
确实,这小区周围的老旧楼区都在拆迁了。
陆启看出了安铎的不舍,对于家,对于奶奶的不舍。
安铎带陆启进屋,开了灯。房子也就八十来平米,不大,但是很温馨。一看就有年头的木家具,窗台上的花儿…灯光是暖黄色的,很像阳光的米色,不同于陆启家里尖锐的明亮。
陆启轻轻跟着安铎,走到他的小屋。
小屋里满是檀木香,还有浸满阳光的气息。
安铎正坐在小床上,往包里放着衣服。
小床上的被单像是老人自己做的,古朴而温暖的样式。陆启看看床上的人儿,想想这张床陪伴了他十七年的长夜,不禁嘴角上挑。前十七年多的时间,陆启没有遇到安铎,没能跟他见证他成长过程中所有的快乐和忧伤。想到这儿,他嫉妒,他甚至嫉妒陪伴安铎多年的床。恨不能早点遇见你呢,安铎。
然而安铎对这一切都不自知,他没感觉到陆启在看他时异样柔情的眼神。
“你坐!”安铎抬头看见陆启还站着,自己给陆启挪了点地儿。
陆启却没坐,走到墙边去看安铎贴的便签。安铎从小就有在墙上贴便签的习惯,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就写在便签上贴在墙上,过一阵子就揭掉。
安铎本没在意,刚低下头就忽然想起了什么,啊不对!他弹起来拉住陆启:“不看了不看了!”
陆启对他勾勾嘴角,微眯着眼:“陆阡陌看起来好像纸老虎啊hh?”
“陆阡陌给我买了冰淇淋,可他还是灭绝人性地给我鸡蛋里挑骨头扣了一分?”
“陆启那件衣服好丑啊?”
“陆启,动不动就爱对人凶,还对女生吼,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大、坏、人???”
安铎捂着脸,哎呀陆启不要再念了不要再念了!
陆启拿开他捂在脸上的手,靠近他一点,低声问:“你对我有这么多想法,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啊,嗯?”
安铎皱着眉,还不允许人家对你有什么看法嘛?灭绝人性!怎么跟你说啊,还不是要被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