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悍记 (夏末819)

　　李蔚然终于被以黄队为首的全队人马推出了警局大门。
　　两天没睡，他也不敢开车，打了个的向家走，车上给赵明澄拨电话，没人接。
　　大概又进手术室了。
　　回家匆匆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黑天还是白夜，厚窗帘把屋子隔成了一间密室。
　　看了看手机，嫌疑人还没消息。
　　身边有均匀投入的呼吸声。
　　李蔚然蹑手蹑脚爬起来，去客厅倒了杯水喝，又猫一样钻回床上，抱住赵明澄打算继续睡。
　　“饿了。”赵明澄动动脑袋，调整姿势改为平躺。
　　李蔚然顺势趴到人胸口上，搂着脖子摩挲：“不再睡会儿？”
　　“你晚上还去吗？”赵明澄带着极浓的鼻音。
　　“说不好，有消息就得去，没消息就明早去换班。”李蔚然觉得好像有几个世纪没这么抱过他赵叔叔了。
　　“那去吃个饭吧。”赵明澄拍拍他宝贝儿的腰。
　　“趴会儿再去。”宝贝儿撒娇。
　　“行，那就趴会儿。”赵叔叔闭着眼，把人圈住。
　　吃饭的时候李蔚然一直看手机，赵明澄忍无可忍。
　　“李蔚然我现在就回二医院去查房你信不信！”
　　李蔚然伸手拍拍赵明澄的脸：“乖，别闹脾气，这个案子结了我好好慰劳你。”
　　赵明澄龇牙咧嘴“嘶”了一声。
　　李蔚然吓一跳，这才看见他下颌处有块淤青。
　　“又是病人家属？”李警官一急，从座位上跳起来。
　　赵明澄把他按回座位：“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老这么一惊一乍的。那个右手指骨粉碎性骨折的，送来时是在县城小医院简单做的清创复位，送到院里检查发现复位位置不佳，只能切开重新复位，家属情绪比较激动，挥着拳头说话，我一个没躲开，就碰上了。”
　　李蔚然长长叹一口气，垂着脑袋不说话。
　　赵明澄夹个鸡翅到他碗里：“快吃，万一待会儿电话响了，下顿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肚了。”
　　李蔚然不动。
　　赵明澄又盛了碗汤推到他面前：“难不成要点盘帝王蟹才满意？宝贝儿这儿是川菜馆，想吃帝王蟹改天我们去吃日料。”
　　李蔚然捧起碗扒饭，脑袋始终低着，赵明澄却清楚地看见他面前的桌面上湿了，一滴，两滴，慢慢积了一小滩。
　　赵明澄伸手揉揉卷毛：“身上中了三枪有一枪还是自己打的，动了三次大手术也没见你哭过，怎么这就掉金豆了？”
　　“你以后都躲着点儿吧。”李蔚然抽抽鼻子，抬头看着桌对面。
　　赵明澄笑了：“那我叫你以后少出点儿现场别那么冲锋陷阵你答应么？”
　　李蔚然又叹一口气：“唉，我也就是那么说说，知道你不能答应。”
　　赵明澄拣一只香辣虾剥壳：“这不挺好嘛，说明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李蔚然看着他把剥好的虾放进自己碗里，夹起来咬一口：“唉~你真是要把我惯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赵明澄又夹一只虾开始剥：“别老叹气，再叹下去就成小老头了。”
　　回家路上，赵明澄开着车，副驾上的李蔚然一扭头正好能看见他下巴上那片青。
　　“回家拿点儿药油给你揉揉。”李副队小猫一样凑上去仔仔细细检查。
　　赵明澄痒得一个劲儿躲：“别闹别闹，开车呢！注意安全！”
　　“停车停车！”耳边李副队的声音忽然高了好几个八度，炸雷一样。
　　赵明澄一个激灵，猛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就见李副队以呼呼带风的速度解开安全带，嘴里叫着：“你快回家去，我看到嫌疑人的车了！”说完掏出手机一键拨号：“黄队，我在江北路东方广场，发现嫌疑人车辆……”
　　赵明澄只来得及喊一声“慢点儿跑看车”，就被人扔在了脑后。
　　眼看着卷毛向广场跑去，赵明澄发动车慢慢向家开。
　　特意下了个设置一键拨号的软件竟然不是为了自己。
　　嫉妒吗？
　　倒是不嫉妒的。
　　担心吗？
　　当然担心啊，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是担心又有什么用？
　　刑警家属，担心就是日常必需品。
　　小警帽不也还刚掉了那么多金豆么。
　　所以说配不是随便说说的。

　　☆、1个家

　　蒋和把DNA亲缘鉴定结果拍了照片发给李蔚然，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李蔚然正在办公室写结案报告，听见手机响，点开，瞄一眼，继续打字，非常平静。
　　今天能准点下班，他买了一堆鸡鸭鱼肉绿叶菜，回家洗手做羹汤。
　　炖鸡汤，红烧鸭，清蒸鱼，炒凤尾。
　　做完分成三份，装在三个保温桶里，开着小车先回警局。
　　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里面烟雾缭绕。
　　“局长，案子都结了你还抽这么猛。”李蔚然进屋把窗子推开，使劲往外赶烟。
　　李局长掐灭烟头，看儿子放了个保温桶在桌上，眉头一皱：“又送饭？”
　　“清蒸鱼，你爱吃的。”李蔚然拧开桶盖，往外倒汤。
　　“不饿。”李局长端起茶杯。
　　“几点了还不饿？修仙也得有个过程，不能上来就辟谷。”盛饭，把菜拿出来摆好，李蔚然做得非常顺手。
　　“最近长本事了，跟我说话还带装暗刺儿的。”李局长蹙着眉头看他熟练操作，“倒是越来越贤惠了。”
　　李蔚然在旁边沙发上坐下，微仰着头看他：“抽烟对身体没好处，你戒了吧。道理明澄都跟你讲多少回了。”
　　李局长拿筷子点点门口：“你去问问你们队长，整个刑警队除了你谁不抽烟。”
　　“那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李蔚然撇嘴。
　　“臭小子，我以后真抽倒了也不用你照顾。”李局长把饭端起来，横儿子一眼。
　　李蔚然笔直坐着，忽然叹一口气：“爸，你是不是真不生我气？”
　　李局长把汤端起来喝一口，点点头：“味儿还真不错，厨艺大有长进啊。”
　　“爸……”李蔚然无奈。
　　“局里不谈私事，你刚叫我什么？”李局长夹一筷子鱼吃，眉毛也没动一下。
　　李蔚然气馁：“那行，局长那我先走了，咱们改天家里谈私事。”说完走向门口。
　　李局长忽然在背后说：“不生气是假的，我还想抱孙子呢。”
　　李蔚然扭头，眼睛里的光芒闪闪烁烁。
　　李局长长叹一声：“但是儿子哭成那个德行，也就只能暂时不管孙子了。”
　　李蔚然手在兜里攥着手机，几乎想立刻拿出来点开蒋和的微信给他看，屏大概都快被攥碎了。
　　“您肯定能有孙子的。”李蔚然说完扭头出门，想了想又伸进一个脑袋，“周末您休息吧？我跟明澄去看您。”
　　李局长挥手赶人：“快走快走，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送饭不过是顺路呢！”
　　赵明澄今天手术排得太满，估计下班得八|九点，晚上还得在医院值会儿小夜。
　　李蔚然拎着保温桶熟门熟路走进骨科主任办公室——当上主任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了。
　　医生的办公椅不以舒适为目的，既不能调节高矮也不能左右旋转，李蔚然坐在主任的大位上调整了半天姿势，怎么都不对劲，啧啧一声自言自语：“天天站七八个小时，也不知道换把好椅子。”
　　刚忙完大案，李警官难得这么闲，忙吃忙喝准备半天，又跟局长爹打了一大阵哑谜，这会儿在他赵叔叔的屋里一放松下来，立刻开始犯困。
　　等赵明澄下了手术回来，推门就看见蜷在沙发上猫一样睡得呼呼噜噜的小警帽。
　　赵医生就没敢开灯，借着走廊的灯光摸到衣架旁边，取了自己的外套正打算给小警帽盖上，沙发上的卷毛动了动，醒了。
　　“医院值班室有床，要睡去那边，比我沙发舒服。”赵明澄把衣服给他披上，转身开了灯。
　　李蔚然一脸刚从好梦中挣扎而出的懵懂，脑袋上几根卷毛支棱八翘，带着喉音问：“几点了？”
　　“八点半。”赵明澄看桌上摆着两个保温桶，眉头一皱，“你也没吃呢？”
　　李蔚然揉揉额角：“困。”
　　赵明澄无奈：“以后老了也不知道谁照顾谁，就咱俩这拼命毁健康的劲儿。”
　　李蔚然蹦起来：“互相照顾呗。再不让我哥多生几个，抱一个我们养着。”
　　赵明澄正在拧保温盖的手一顿：“结果出来了？”
　　李蔚然脱口而出后才发觉自己就这么顺嘴把重大事件给说了，立刻有点沮丧，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情绪来应对，愣了愣，掏出手机递给赵明澄。
　　赵明澄伸着自己食指解了锁，点开微信，看到蒋和发来的照片。
　　李蔚然蜷回沙发上，垂着头嘟囔：“我还没想好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赵明澄把手机还给他，在他旁边坐下，抱着头往后一靠：“你肯定是挺高兴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咱爸开口吧。”
　　李蔚然一歪脑袋躺倒在他腿上，仰脸看着天花板：“我爸说他想抱孙子。”
　　赵明澄伸手到卷毛的脑袋上一下一下轻轻抓揉，撸猫似的：“那明天去告诉他，说他不知道的另一个儿子已经给他生了大胖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