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辰听完龚名的话,立即抬头直视着龚名,毫不在乎地说:“我倒是希望你会因为担心我,担心到把我关起来。我不在乎其他的人和事,我只要有你一个就够了。”
听到贺辰的这番夸张言论,龚名先是怔了一下,手上安抚他的动作也被震惊得停下了。但是很快,他又立刻恢复了平静,笑着岔开道:“别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一个人的人生怎么可能只要有另一个人就够了。人是很贪心的动物,无论是身还是心,都需要更广阔的生活空间,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贺辰猛地站起身,抱住了龚名,哭着道,“我只要你。”
看到贺辰这个难过的样子,龚名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给他适时的安抚。可不知怎的,他的手抬到半空中,却又不自觉地放了下来。这一瞬间,或许龚名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面对贺辰这样炽烈的爱时,下意识地退缩了。
龚名只是垂着头,低头望着贺辰的后脑勺,面色凝重地开口告诉他:“我不能只站在你另一半的角度,自私地把你留下。我既是你的恋人,也是你的家长。雯姨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在钢琴上有所成就,他把你托付给我,我不能不为你的前途考虑。现在你还小,很多事还无法衡量出它们的重大意义。如果现在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以后你会后悔的,也会怨我的。”
听到龚名说他年纪小,贺辰猛地从他的怀中移开,敏感地冲他吼道:“你还是觉得我年纪小,一直把我当孩子看,所以就擅自替我决定一切!你就这么希望我去法国留学吗?”
龚名没有作声,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回答什么都不对。然而,他这时的沉默,却像泯灭贺辰期望的最后一泼冷水,终于让贺辰下定了决心。
贺辰抬起右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眼泪,然后面带怒容,一字一句地看着龚名说:“好,我如你所愿,我去法国留学!”
说完这话,贺辰便奔回他的房间,打开衣柜,赌气地开始收拾行李。尽管看到贺辰情绪上明显还在抗拒,但龚名了解贺辰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知道贺辰是个懂事的孩子,龚名想用不了几天,贺辰便会慢慢理解他,并且接受出国分开的现实。他们只是在物理距离上分隔远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完全分开了。现在的交通和通讯工具这样发达,只要有心,他们随时想联系、想见面,也都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贺辰去那里完成学业也只需要3年时间,并不是永久地分隔两地。
总之,得到贺辰肯去留学的这个结果,是龚名目前所期望的。他没有辜负雯姨的嘱托,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就在龚名暗自放松之时,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是外卖小哥给他们送晚餐来了。龚名接过外卖,一边走进厨房将食物倒进家中的餐具,一边冲着贺辰的房间喊:“出来吃饭啦!”
直到龚名把晚餐放到餐桌上,摆好全部的餐具,也不见贺辰人出来,并且连回话也没听见一声。龚名叹了口气,猜测他多半是还没消气。于是,他立刻走去贺辰的房间,准备去充当灭火器。
“还在生气呐?”龚名对着埋头收拾行李的贺辰,赔着笑脸说,“这次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如果你实在气不过,大不了你出国前的这段时间我任你惩罚,绝无怨言。”
龚名笑着走到贺辰身边,抬手作势要摸他的头,但却被贺辰无声地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该去该留。
就在这时,龚名突然看到,贺辰面无表情地开口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龚名的手还僵在那里,脸上满上错愕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贺辰随后的话,便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贺辰平静地说:“我不像你脑子那么好,总是那么冷静,分得清楚什么时候该扮演我的家长,为我的前途着想;什么时候扮演我的恋人,逗我过来跟你谈情说爱。我做不到你那么转换自如,我们还是只保留一种关系吧,这样对谁都好。”
龚名看他神色平静,好似下定了决心,而他根本不像贺辰说得那样,总是保持着冷静。此刻,他的心便打鼓个不停,慌得好像随时能跳出来一样。
他只是故作淡定地开口劝他说:“小辰,你别赌气。我知道一时之间发生这么多事,你脑袋转不过来,心中又悲愤又难过。可分手这事,不能这么随便地赌气提出。”
“我没有赌气,也不是随便提出来的。”贺辰放下手里的衣服,起身直视着龚名道,“因为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能自已,也想你能同等程度地来喜欢我。跟你在一起后,我努力讨好你,想让你高兴,变得更加喜欢我。可是后来,我发现在你面前,我总是那么笨拙,好像怎么做都做不对。不知道是你太成熟冷静不愿表现出来,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越来越感受不到你对我的喜欢。分开的时候,我常常会胡思乱想,担心你会背着我去找别人。所以分手吧!离开你那么远,我会更加没有信心,更加不安。与其整日担心你去花心,一直在千里之外想你煎熬,还不如在离开之前分了得好。”
贺辰郑重的样子,不像是在赌气开玩笑,他是认真地想要跟他分手。龚名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他极力压住混乱的情绪,努力从贺辰刚才的话语中抽丝剥茧。贺辰提出分手并不是对他没感情了,而是源于他的不安。尽管贺辰有时会怀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但龚名可以肯定,自己一直是喜欢贺辰的,而且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感情能不能称之为爱,龚名并不知道,因为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搞懂这个单字的玄妙涵义。但是龚名可以肯定,贺辰是他长这么大,谈过的几段恋爱中,自己付出最多感情的人。所以,他不想分手,他们明明还都喜欢着对方。
龚名想要开口挽回,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怔怔地望着低头收拾行李的贺辰半晌,硬是一句话都没拗出口。因为这对龚名太难了,这是他过去三十年,从没有做过一次的事。过去的他认为,挽留感情里提出离开一方的行为是非常无效、无赖,而且low的,他决不允许他的人生中出现这样有污点的时刻。
然而此刻,看到贺辰已经合上行李箱,准备拉着它离开时,龚名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必须立刻开口挽留。可不知怎的,他一张口,原本打算挽回的话却变成,“你想分手可以 ,但我想你明白一点,我们会分手,不是因为彼此不相爱了……”
龚名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贺辰打断道:“就像你和孙凡那样?”
龚名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便听到贺辰反问他说,“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别的因素?”
这一次,不等龚名开口解释,贺辰便猛地上前两步,把龚名推出了屋外,然后狠狠地关上了房门。他的心中悲愤万分,说到底在他龚名的心中,自己跟他从前的那些恋人没有什么不同。分开之后,也不过是他心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前任。想到这里,贺辰便更加不想闹了。在他身上,他已经丢了爱,便不能再丢了尊严。他不会再让他把自己当成孩子一样地哄了,那样会让自己更加被他看轻。
74.送别与余额
“嘭!”
突然响起的关门声,让龚名脑袋一片混乱。他朝着那紧闭的房门又敲了几下,可是里面的人不再给他一丝回应。龚名转身走去阳台,点燃了一根烟。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刚才这步的,龚名开始试图捋顺。
刚才贺辰提出分手时,他心中是想着开口挽回的。可不想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想分手可以……”话音落下之际,龚名也被自己给震到了。这个窘况让他联想起之前贺辰撞到他的怀中,说出“我只要你”时,他僵在半空中没敢伸过去安抚他的手。他在害怕什么?
然而,龚名想到这里时,他其实同时也想到了。即便是现在,他也完全有机会守在贺辰的房门口,去进行最后的挽留。可过了这么久,他却迟迟没有过去。这一次,龚名终于明确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退缩。诚如贺辰所说,他对他的爱太浓太烈,跟他的完全不对等。但他给不起贺辰同等程度的爱,也承受不起。本能之下,他退缩了。
龚名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掐灭手中的烟,走出了阳台。但当他再次回去时,却发现贺辰的房门大敞着,里面的行李箱连同他人,早已没了踪影。
龚名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给贺辰拨去电话。彩铃响了两声,龚名便听到了拒接的提示声。在龚名想要拨打第二次电话时,贺辰的微信过来了:“我回寝室住,勿扰!”
龚名扫视了一眼贺辰空荡的衣柜,出神了半晌,才默默回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贺辰走后,龚名也没了食欲,直接倒掉了厨房已经冷掉的外卖。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了。
浑浑噩噩地不知是醒是睡,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早上。龚名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去摸身旁的人。手扑了一个空后,龚名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来。看着身旁空着的枕头,龚名意识到,贺辰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