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是第九十天,过了今日,三庙镇邪阵即成,便有什么恶鬼也翻不出天去。”道士头也不抬地淡淡回道。
少年急得跺脚:“那也要过了今日才成!你别收拾了!”说着便跑过去将道士手里的包裹夺下丢在一旁,包袱结还没系好,被他这么一拉扯里头的东西顿时散落开来,少年也不去管,只拉着道士的袍袖道:“走走走,先把这个解决了,你既然是道士,怎么能不管呢!”
道士也任由他拉扯前行,只说道:“哪怕我不动手,这恶鬼也逃不出去。”
少年脚步微滞,眼珠一转又道:“那你也得管!你穿着道士衣服,你是道士,这就该你管!”
道士伸出手,用指尖勾了勾少年身上的灰色道袍:“你也穿着。”
——那一日少年冒冒失失跳到池塘里,那件织锦衣衫也被打湿,道士只得又找了一件自己的道袍给他穿上,只是两人身形有些差距,这道袍有些宽大。
少年一甩袍袖,“我自然也要管!”说罢又抬头去看那道士,瞥见对方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面色一红,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你笑什么,不把这里的事情做完了,你不准走!”
“好。”
道士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追那黑影而去,只瞧着一个伛偻老者身形鬼祟,少年低声道:“方才过去的黑影就是那个,可我瞧着他年纪老迈,不像是会做什么坏事的,你若要下手可别太重。”
道士微微皱眉,神情严肃:“作恶一事岂有像与不像的分别?我只管收了就是。”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道符咒,正欲出手,少年脚下一绊,“哎呀”一声惊叫出来,那老者受惊,本就佝偻着的身子更是往下弯了不少,身上衣衫化作一阵薄灰随风而逝,两条手臂须臾便成了翅膀的模样,只见那翅膀不过来回扑闪几下,竟是眨眼化作一只灰扑扑的大蛾子给飞走了!
道士摸符的手一顿,无可奈何地伸手扶住了少年,后者朝他眨了眨眼睛:“没留心。”
道士抬手指了指方才那老者站着的地方,道:“那也不知是什么蛾虫,既然跑了,想来也没什么本事,不必再追。”
他神情正经,少年却总觉得对方像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略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去,嘀咕了一句:“若是又回来怎么办?”
道士问道:“你怕?”
少年一仰头:“我怕什么,若是我怕,先前何必要来?”
道士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既如此,我便是不留在此处,你也足以应付……”
“不准!”他话音未落便被少年打断,似乎是气得狠了,又似乎是看出了他眼底的了然之色,少年再不遮掩,坦率道:“我心悦你,以前曾有妖怪和我说,妖族情爱没有那人间的许多忌讳,看上你了只管上了便是,我心中觉得不好,本想和你慢慢来的,谁知道你竟赶着要走?你你你……”说到最后气得伸手指着那道士鼻子,“你若是走了,我上哪儿找去!”
道士轻叹一声,微微弯腰将少年搂在怀中紧紧抱住,“何须你找?你说你看上我了,我倒是高兴得很。”
少年微讶,愣在原地任由他搂抱片刻,方才问了一句:“高兴?你也心悦于我吗?”
“嗯。”
道士淡淡应了一句,面上神色益发柔和起来,正欲再说些什么,那只方才飞走的大蛾子却又飞转回来落在二人眼前,语气急促地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快……快跑啊!”
少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你飞得这样匆忙,怎么了?”语气亲昵,显然是与那只大蛾子熟识的。
道士并未揭穿这少年的小把戏,他掐指一算,目光忽地一冷:“阵法有变!”当下也顾不得与自己方才新鲜出炉的小伴侣浓情蜜意,二人均是严肃了神色直直往那村中一处阴宅跑去,这地方收敛了那女子与一众女婴尸骨,原是道士所设阵法所在。
二人离那屋子越近,便越能感到一阵接一阵的怨气,原本被埋在的地下的女子尸骨竟不知何时掀开那厚重的棺材板爬了出来,此刻正拼了命地要将那写有咒文的青石板掀开,虽则痛楚加身也阻挡不了她的动作。
女子身上背负着数不清的幼童尸骨,有已成型的女婴,也有只堪堪能看出手脚的胎儿,她抬头看着迎面而来的道士,双眼中满是怨毒,右手握紧了那柄杀尽了全村人的柴刀。
半透明的刀身微微发红,这是饱饮鲜血所致,道士只看了一眼,便对身旁少年道:“去寻那把柴刀。”
少年点了点头转身便跑,如今他们属阳而那群女鬼属阴,唯有那女子手中柴刀算是沟通阴阳之物,也是能真正伤到对方的东西。
他本体本就是锦鲤,在那池底淤泥间寻摸一把柴刀易如反掌,待他拿着柴刀回到那间屋子,只见那道士束发的冠带已经散落在不知何处,脸上沾了不知是自己还是那女鬼的血迹,心头猛地一紧,不管不顾地举着柴刀往前就劈,然而下一秒手腕便被人紧紧握住,道士看他一眼:“不要沾血。”他自己虽然是妖,却是拜了老君,以道为修,以除作恶之妖为己任,这少年却不是,此刻只唯恐他贸然染上因果,自然不愿意对方举刀。
少年愣了一瞬便反应了过来,抬手将刀递了过去:“那好,你来。”
道士接过刀,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去将这村中所有活物驱赶出去,切记不可使用法术,待我唤你时再回来,否则恐怕是一个都逃不出去。”
“好。”少年不疑有他,点头应下便立刻转身而去,封门村中除去村民之外,尚有因久无人管而渐渐野化的牲畜,连蚊虫鸟蚁也算是活物,要将这些东西尽数赶出去还是要费上一番力气的。
这山中野物有开了灵智的,要驱赶起来便方便得多,不必少年多说,只把那道士的名头祭出来,他们便自己四下匆忙逃散了,唯有那尚在畜生道的,听不明白话,只知道有人来追便一味瞎跑,少年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又要跟在那大黄狗身后防止它跑回村子里,一时间手忙脚乱,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来。
那大蛾子化作的老者也帮着他驱散村中蚊虫,见到少年站在村外喘着粗气的模样倒是一愣:“你怎么累成这样?”
少年抹一把额上汗珠,道:“我……我不能用法术,当然……当然累……”
老者一怔,“不用法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往不远处的封门村看了一眼,“是那道士这么告诉你的?”
见少年点头,老者不再多言,只与他一同将这村中所有存留的活物一路往外送去,此刻本是夏日近午,原本满是鸟啼虫鸣的村子骤然安静下来,少年离那村子越远,便越是觉得村中的寂静如重鼓狠狠擂在心间,每行一步都让人心神不定。
离那村子越远,少年心头不安的疑云越是扩大,走到山腰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我们都走出这么远了,他怎么还不让我回去?”
老者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不语。
少年心头一颤,回头去望封门村,恰好瞧见那村子所在之处惶惶震动如地龙翻身,当下失声道:“他还在里面!”
言罢竟是顾不得与那近在迟尺的老者说上一句话,下意识地便要往那村子跑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他用心良苦要你活命,你何苦自己回去送死?”
电光火石间,那道士临别前的一眼再度浮现在脑中,少年手脚冰凉,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老者低叹一声:“我看那道士只怕是要以身化阵,这延福村数百载来杀了多少无辜女婴,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肯为她们出头的‘母亲’,怎么会这般轻易罢休?”
少年听到“以身化阵”四个字时,便觉得心上骤然失了一大块,哪里还有心思听那老者的话,他用力挣脱对方,“我要回去。”说罢又看了一眼身侧成百上千的鸟兽,“你照顾好它们。”
老者急忙抬手去抓,却只堪堪抓下一片青布,他长叹一声,心知少年脾性固执,摇了摇头,转身继续驱赶着那些牲畜往另一座山头走去。
却说这头,道士见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眼帘中,这才将手中柴刀扔开,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便猛地挣脱道袍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巨蟒。
方才那女子掀开棺材时他已经察觉不妙,这满村冤魂孤鬼竟是宁可拼着鱼死网破也要逆阵,怪只怪自己道心不稳,轻易便受了这些恶鬼影响,见到那少年的一瞬间竟想要吞噬对方,他只能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压下这股念头,随便编了个借口让少年离开。
此刻他虽以蟒身横拦住小屋出口,让屋中尸鬼无法逃离,却也只是权宜之计,若要压制她们,只能自己以身化阵。
道士心中打定主意便不再多虑,只一甩尾巴将那堪堪爬出地底的女子打了回去,自己则游到棺木上方,正要张口将那棺木咬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他转头去看,却是不知何时又跑回来的小小少年。
对方双目微湿似有泪意:“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大蟒金色的竖瞳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才以吻部轻轻触碰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像一个珍而重之的吻,而后便轻轻发力将他往外推了推,想让他离开,天知道这大蟒此刻是多么想将面前这个人吞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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