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鲤也并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只双手握着柴刀一步步逼近那个跪倒在地却仍叫喊不歇的女人,看着对方身上或挣扎或哭喊的婴儿,他闭着眼朝对方举起了刀:“他们夺你们一条性命,你们杀他们百年,轮回百年,三庙既破,为何还不罢手,甚至牵扯无辜性命!”
女人猛地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满是恨意:“杀他们千年万年,也换不回我的小妹!”
然而那柄刀最终也没能落下,乐正鲤只觉手中一轻,蓦地看向对面的男人,殷冉遗依旧是面无表情,却好歹是开口说话了:“不要沾血。”
他的声音有些干哑,但在乐正鲤耳中却是再美妙不过的音乐,他嘴角弯起一抹笑来,眼中却带上了些许水汽:“那好,你来。”
百年之前,他们也曾经这样对话过。
当年封门村全村一百三十六口人一夜被那女人屠尽,怨气太深,他们受人之托来把这村子封起来,却不想封门村人之前杀孽太过,近百女婴宁肯鱼死网破也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眼看着阵法要反噬,殷冉遗便化作蟒身以身设作三庙镇邪的大阵,乐正鲤自愿以身祭阵,方才将这座村子抹去,从此旁人再找不到封门村,而村中人也永远出不去。
这件事情如今回忆起来似乎竟只不过是一瞬的光阴,殷冉遗沉默地朝着那女人劈下一刀,对方头身分离的一瞬,身上的婴儿全都哭喊起来:“母亲”、“妈妈”、“阿娘”!
那女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斩首,头颅在地上滚了几转终于停下,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看向殷冉遗和乐正鲤的方向,怎么也闭不上。
随着女人的死去,她身上的婴儿躯干慢慢剥落下来,近百个女婴围在她的身边,哭闹声渐渐停歇,她们全都摆出了蜷缩在母亲子宫中的姿势,似乎是回到了最为安全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乐正鲤脑中那根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一路上支撑着他整个人的力气似乎也就此消散,他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彻底……死了。”
殷冉遗揽着他的肩膀,爱怜地吻一吻他的额头,“嗯。”
“还有泥巴沾着呢。”乐正鲤摸了一下额头,笑道。
殷冉遗却不以为意,“以前也亲的。”
“……那情况能一样吗!以前你还不是个人呢!”
“嗯对,”殷冉遗点了点头,似乎非常认可他的话,“你也不是人。”
“……你滚。”
第171章 结发长生(十八)
“生出女婴一般都是杀死或者抛弃?”卫一泓瞪大双眼看着乐正鲤,“这村子里的人他娘的还有没有人性了?!”
“当然没有。”乐正鲤耸了耸肩膀,“男孩在他们看来才是人,而女孩……只是生育工具,需要的时候从外面买回来就可以了。”说着,他又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村子以前叫什么,延福村。”
“就这还延福……”卫一泓还想说什么,却没忍住拉开车窗大吐了一通,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接过唐中柳递来的水瓶漱了漱口,这才道:“我再也不要坐车了。”
夏铭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好歹撑住了没吐出来,他问乐正鲤道:“那……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那个女人,乐正鲤面上也有三分感慨,“那么多的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掉或是丢弃,她……是唯一一个反抗的。”
当初他和殷冉遗未曾痛下杀手的缘故也正是因此,在他们看来,这个女人当时只杀死了扔掉她女儿的凶手,屠村则不过是为其他女婴报仇,所谓因缘果报,若不是封门村中怨气冲天影响到了路过的无辜行人,他们是根本不会插手的。
听到乐正鲤这么说,其他人一时间都觉得心绪有些复杂,乐正鲤接过郭玄递过来的纱布,轻轻敲了一下殷冉遗的手臂,“疼不疼?”
后者“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乐正鲤算是没辙了,只好一圈圈地把纱布缠上去,之前殷冉遗的身上有多处女婴鬼魂造成的咬伤抓痕,出村之后郭玄用水给他大略冲洗了一下,这会儿才来上药,一手的咬痕便是乐正鲤看着都觉得疼,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他低着头慢慢地把纱布缠上男人的胳膊,忽然没头没脑地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赢了,是不是。”
殷冉遗看着他,点了点头:“是。”
当年祖龙自贬为蟒的时候,那个人曾经和他们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修的是无情道,你们生来无情已是大成,却偏要自甘堕落修有情道,逆天而行,终归是要后悔的。”
殷冉遗却只冷冰冰地回道:“后不后悔,不是你说了算的。”
“不算?”对方冷笑一声,“不如来赌一场,有情六道皆有轮回,每一轮回便要换得前尘皆忘,便是前世爱侣,轮回后也能毫不留情地执刀相向,若是你们轮回百世都能在一处,那便算你们赢了。”
乐正鲤问道:“赢了你就把我们的姻缘线还给我们?”
“自然。”似乎是对于他的问题有些不满,那人傲然道:“你们以为这轮回道是那么好进的?”他看向两人,“祖龙自贬,是为大耻,此后轮回,你若是不遇上他则罢,遇上他,必然是要将其视作生门,欲除之而后快的,到时候死都死了,还谈什么在一处。”
殷冉遗微一皱眉:“若是大耻,也该报在我身上才是。”
“伤的不是自己最心疼的,便算不得果报。”那人似是挑衅地拍了拍手掌,“你可要记住了,若是生死关头真熬不住化作了蟒身,你第一个要吞的人就是他。”
“哎,那这村子里的人……还会再冒出来吗?”卫一泓扒拉着座椅转头来问他们,乐正鲤愣了一瞬才从回忆里抽身,他朝对方笑了笑,“他们倒是不会出来,不过是走不了罢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些屋子里放着的魂偶?”
卫一泓瞪大了眼睛:“那是?”
“就是他们,”乐正鲤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当初他们毫不留情地杀掉自家的女婴,就早该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只是如今那女人也彻底魂飞魄散了……这事儿回去跟特别科沟通一下吧,看看他们怎么处置那些魂偶。”
唐中柳闻言倒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虽说有些不理智吧……不过我倒是真想说一句活该。”
车厢里其他人开始就这件事情到底该不该以暴制暴进行了激烈讨论,乐正鲤反手捏了捏肩膀,见殷冉遗面色上隐隐有些疲惫,他低声道:“要不要眯一会儿?”
殷冉遗点了点头,倒是真的一歪身子靠在了乐正鲤的肩膀上,后者低头看着他被缠得跟木乃伊似的手臂,忍不住轻轻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对方的手背,轻声嘀咕道:“你说你是不是天生缺少痛感神经?当初斩龙台上也没看你喊一声疼。”
“不知道。”
“……疼也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殷冉遗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饿。”
在两个人都没留意的时候,一根若隐若现的半透明红线不知何时弯弯绕绕地缠了上来,将两人的小指连在了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正文完结哦也~\(≧▽≦)/~
正道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若是有缘下篇文再见~
接下来随机掉落几个番外把一些正文没交代清楚的事情和一些提到的西皮故事写完~
最后,十分感谢留言的姑娘~挨个蹭蹭,mua~
第172章 番外:与君结发共长生(殷冉遗X乐正鲤)
华夏历史数千年,从来没有哪个皇帝是真正能当上“与天同寿”的万岁爷的,衰极而盛,盛极而衰乃是天道常理,朝代交替大多是草莽英豪揭竿而起推翻腐败政权,改朝换代时“不流血的政变”几乎是没有的。
不过常言道:“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虽说乱世出英雄,是个可借机留名青史的时候,但这种时机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其实毫无用处,他们所求不过一箪食、一瓢饮,只要朝廷不出什么幺蛾子增加赋税徭役,那么龙椅上的人坐的是谁也并不重要。
只是天道常理岂会因人愿而变?单说这一回,天下大旱时偏又赶上蝗灾,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当朝天子却连行苛政,逼得百姓揭竿而起,很快便有一支名为“应天”的起义军攻进了皇宫,将那皇帝首级割下高悬于城墙之上,由此建立了新政并定都洛阳。
眼看着这原本八方割据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偏又有一件事情传到了新上位的皇帝耳中,说那洛阳城附近有个村子里出了吃人魂魄的恶鬼,整村人都莫名其妙地一夜之间消失了不说,路人经此而过后也很快就会死亡,其死法如溺水如中毒等等不一而足,闹得天子脚下人心惶惶,纷纷猜测是不是上天不满这新皇帝,所以才故意降罪,不然怎么其他地方不选,偏偏选在皇城边上呢?
这皇帝听罢脸色有些不好。你道为何,盖因他当初起义之时便是以蝗灾乃是天罚,自己推翻前朝乃是顺应天理为由才站稳了脚跟,如今他屁股还没坐热,竟又出了这么件事情来动摇政权,当然心中不安,遂发出告示,寻天下奇人来破解这场灾祸,有能者不论贵贱均可揭榜,应下差事的还有黄金百两并田宅数处;这样的赏金对于刚建立的新朝而言已算得是极重,却偏偏无人敢应,普通百姓想到那些离奇死亡的人躲还来不及,哪有敢上去揭榜的?有些人倒是有本事,却偏又自诩前朝遗臣,断不会为新王做事。朝廷无法,最后只得将赏金一提再提,但这告示贴出去小半年了也无人问津,倒是那传言闹鬼的村子渐渐荒凉起来,方圆数里之内再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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