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组织盗取长生屛以来,尚家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长生屏的下落,只是这一找,就找了足足七八年,所有的盗墓贼都觊觎长生屏,可谁都没有像尚家这般寻找的不计代价、不顾一切,毕竟那牵连着尚小少爷一条性命,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当尚家终于在滇南发现了线索,也依旧不为所动,真正的长生屏唾手可及,他们却没想据为己有,而是又一次抛网出去,做下诱捕之局。
“是长生屏……尚家果然还是放不下长生屏,利用完久哥你之后杀人灭口吗!?”
原来是这样。阿九沉默的闭上眼,暗自消化童昧所说的内容。
只是他的沉默,落在童昧眼里倒更像默认——是了,一定是长生屏,不然还有什么是尚家宁可牺牲童久也要隐瞒的秘密?
一席对话,到头来却成了童昧的自问自答,阿九睁开眼,感觉自己这一趟收获颇丰。
童昧义愤填膺了没多久,很快冷静下来,继续小心翼翼的问:“那久哥,你到底是怎么从那场爆炸中死里逃生的?”
“有人救了我。”这一回,阿九真真切切的回答了。
童昧下意识就想问“谁”,可是脑海里,一个人的样貌一闪而逝。
“是主墓室里,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对不对?”
童昧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这种冲动甚至让他忘记了阿九无形中的气势压制,头一回焦躁的站起身:“久哥,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家伙是谁!”
一场元朝斗,一场诱饵布局,尚家方面虽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他童昧却清楚的洞悉了一切:那个人出手阻拦他、被他卸掉一只胳膊,后又混进陈家队伍、化名陈秋,再扮演鬼面人与尚云狂发生枪战……是组织,那个家伙毫无疑问就是组织的人!
组织的人在滇南斗的爆炸中救了童久?是了,如此一来也对得上号。
可即便这样——“那家伙是组织的人!久哥你怎么能跟他混在一起!”
阿九淡淡的“哦”了一声,平静的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跟他混在一起?”
童昧一下子噎住,下意识的喃喃自问,对啊,童久为什么不能跟组织混在一起。组织是尚家的敌人,除此之外,与其他各方势力可以说没有半点恩怨瓜葛,只是这些年童家与尚家往来的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他便习惯性的把组织与敌对等同,如今被童久一语道破,才幡然醒悟。
组织在滇南斗中救了童久,所以童久念着组织的好,在元朝斗里出手相助——原来是这么回事。童昧也不需要童久解释什么,很快就自己摸索出一套合理的逻辑,一一对应。
阿九盯着童昧变化精彩的表情,还真有点佩服自己这位堂弟的脑补能力。
事到如今,阿九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一连串爆炸性的变化与信息:童家的族长,堂弟,尚家与组织的恩怨,还有让他重伤失忆的滇南之行。
其实所有事情,都介于他想或不想知道之间,因此接受这一切对他来说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只是稍稍往前迈出了一步,一切真相就全部浮现在了眼前,而黎秋偶尔露出的无法解释的言行更是验证了这些事实。
不过还好,一切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虽然不明白那个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但黎秋既然是组织的人,那么他很有可能成为尚家接下来的狩猎对象。
阿九把得到的全部信息缕清,最后由繁到简,推导出“尚家=危险”的精辟结论。
“久哥?”
见阿九半天没有回应,童昧忍不住出声提醒。
“在听。”
“别的都好说,但只有组织,还希望久哥跟他们划清界限。这次元朝斗的情况,我早晚要向尚飞杰汇报,到时组织的成员身份曝光,希望不要把你牵连进去。”
一席话说毕,从见面到现在,阿九终于头一次正视了他。
“好,你去汇报吧。”
童昧重重松了一口气,不过阿九的下一句话,却又毫不留情的把他踹进了无底冰窖:“下一次见面,我的子弹不会再打偏。”
“久……”童昧面如土色,如果连这句话的含义都听不出,那他这些年就真的白混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组织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个三大世家都搞不定的童家族长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卖命!
童昧想不出,阿九的一句“子弹不会再打偏”彻底震碎了他的一切幻想,从小到大的纵容与宠溺一夜间烟消云散,那个永远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的堂哥居然真的有一天为了个外人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阿九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童昧眼神一狠,忽然一把抓起桌上那杯冰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他在赌,他不信在自己喝下毒药之后童久还能继续坐视不理,他可是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同族兄弟,是任何人也无法取代的重要存在!
然而童久头也没回,直到杯子落桌的时候,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何必想不开呢,那可是崂山白花蛇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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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入冬了,大街上的行人格外稀少。
阿九从咖啡厅出来,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与童昧的这场会面无疑是成功的,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敏锐的察觉,这位堂弟对自己似乎有着一种复杂而别扭的情感,既畏惧又想靠近,既怨恨又不敢下手。
他们这对兄弟从前是什么样的关系,阿九大约能猜得出,所以要寻找答案,童昧便是最佳的切入点。至少在这一场交谈里,童昧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失忆,还主动帮他缕清了不少关系。
滇南斗么,这回又是大西南靠近边境的地方……但这才从内蒙回来没几天,他实在不想再出门远行了,还是从大北跑到大南,黎秋肯定也不情愿吧。
想到黎秋,阿九不得不思考的更深远一些,如果黎秋是组织的一员,那么大哥知道么?或者他们其实是一伙。黎秋的嘴很严,两人相处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起过组织的半点八卦,光是这样漫无边际的猜测,实在有些困难。唉,刚才忘记再向童昧套一点组织的情报了……
正想着,脑后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风声。
阿九懒得回头,脑袋随意一撇,那东西便擦着他的耳尖飞速掠过,落到马路中央,弹了几弹。
原来是个乒乓球。
阿九停下脚步,仍是没有回头的伸手一拦,下一秒,一个小男孩从背后准确无误的撞进了他的手臂。
“啊,我的球!”
小男孩扒在阿九的手臂上,拼命想追马路中的乒乓球,却怎么也掰不开阿九固若金汤的阻拦。小男孩心一横,嗷呜一口咬在阿九手臂上,试图叫他吃痛放行。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从面前驶过,呼啸声后,路中央的乒乓球被无情的压成了一块扁平的橙皮。
小男孩撇撇嘴,“哇”的大哭起来,阿九刚放下手,一个女人就从后面急匆匆赶了过来。
“鹏鹏!快回来!你这孩子怎么不要命了呢!玩球玩到马路上!”
女人把男孩扯到怀里,又气又心疼,止不住的数落。周围几个行人好奇的看过来,再一瞅路中央那被压的扁扁的乒乓球,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阿九打了个呵欠,正要离开,却被女人喊住了:“这位先生,刚才真谢谢你啊,小孩子不懂事,要不是你及时拦着,他那样跑到马路上一准要出事。”
“没事,顺手而已。”
女人眼尖,一下子就瞅到阿九的手臂上、被小男孩咬抓出的红印,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您看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的,把您的胳膊都给咬红了,这太对不住了,我、我带您去医院瞧瞧吧?”
阿九当然要拒绝,但周围的行人也跟着起哄,热情积极的要成全这一对“行善积德好市民”和“涌泉相报好妈妈”的街头新闻。
“要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吧,小孩子的牙齿也是挺厉害的,别落下疤了。”
“是啊是啊,这做了好事总不能再叫好人吃亏啊。”
“泰和医院就在这附近,特别近,去看看也挺方便。”
“泰和医院”四个字不经意传入耳朵,阿九的心头微微一跳。他从咖啡厅出来后漫步边际的乱走,不计方向也不计时间,没想冥冥中居然走到了他最早苏醒的地方、也是他和黎秋情感萌芽的地方,泰和医院。
只是因为昨晚那场噩梦,现在的泰和医院对阿九而言却是一个不愿触碰的禁忌之地,虽然明知道那只是一个离奇的梦而已,可噩梦般的压抑感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旁边的路人似乎对泰和医院也有些小意见:“那家医院?我看还是算了吧,既然看病就对人家负责一点,别什么小医院就凑合,我记得中医附院就不错,离这儿也不远。”
“咦,泰和医院怎么啦?我记得那家医院搞疗养的吧,老有钱了,我去过一次,设备什么都是从国外进口的。”
“你真不知道?那家医院的前身可是做整形的啊!”
“啥?”
阿九也生出点好奇,没马上走开,就听那人接着道:“泰和医院一直都是家整形医院好吧,有一阵子广告做的满大街都是,什么无痛修颜找泰和……大概八年前?突然改头换面做起了正经医院,才变成现在的疗养院。所以不靠谱不靠谱,这种半路出家的医院啊我建议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