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我松了口气。
“走吧。”最后清点了一下数目,我抱着材料叫了声洛里亚。
洛里亚却似乎在走神,我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看见一只白鸽正停在墙头,慢慢梳理着翅膀。
它洁白的羽毛在昏暗的光线中就像是会发光。
“洛里亚小姐?”我又叫了一声。
“啊,好。”她回过神来,含糊地应了我一声,“走吧。”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白鸽拍了拍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我跟在洛里亚身后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们要去哪里?”
“去给你换身衣服。”
洛里亚大步地走着,难得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不是说了吗,让你这么破破烂烂地回去很难和薇薇安那个女人交代的。”
我正想说点什么,却被她的话再次打断了。
“我说,小狐狸,”她饶有兴致地凑到我旁边,绿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试试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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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破100收啦,倾听与讲述同样珍贵,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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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白丁香之息
大家好,我是艾希礼格罗斯特,十五年来,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有生之年我会对着一条裙子发愁。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敲了敲,一把轻柔的女声飘了进来。
“需要帮忙吗?”那把声音问。
我下意识摇摇头,随后意识到对方听不见,赶忙扬声道:“不用了。”
“好。”对方应道,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十分钟前,我跟着洛里亚拐进了另一条暗巷,这条同样昏暗的巷子没有横流的污水,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令人骨头发痒的暗香。
下城区妓/女的居所,洛里亚的朋友或情人之一,就住在这里。
莎芙,这是洛里亚告诉我的名字。据说没人知道她的真名,这个名字如同一缕幽艳的香气浮动在下城区的街头巷角,即便是偶然经过的我,也曾经听说过她的艳名。
莎芙,莎芙。下城区最特殊的妓/女,从来只接女人的生意,无论对方是娼/妓、女仆、还是有钱人家落寞的寡妇。
她如一缕紫罗兰色的夜雾般飘入女人的床帘,也萦绕在男人垂涎的嘴边。有人说她是丑陋不堪的怪物,只能沦为娼/妓的娼/妓,也有人说她美艳如女妖罗蕾莱的化身,是女人梦中最旖旎的姊妹与情人。
然而,当我跟在洛里亚身后敲开她的房门时,从门后探头而出的,却只是一个清秀的女人。
没有状如恶鬼,却也没有传闻中般美艳到颠倒众生,门后的年轻女人身材丰满而娇小,有着一张短且圆的苹果脸,笑意与红晕一同挂在可爱而饱满的脸颊上,看上去甚至与年轻的莉塔有几分神似——是那种看上去普通却让人感到一种琐碎温暖的女人。
“好久不见,洛里亚。”她亲昵而轻快地打了声招呼,目光却落在洛里亚身后。
“我猜,你们应该遇到了一点麻烦,”她凝视着我,用甜蜜的嗓音问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小朋友?”
于是,就这样,我在她们交谈的絮语和轻盈的脚步声中,被莎芙拉上了她二楼的房间。
她没有对我满身的血污、伪装的性别、以及象征皇族血脉的金眼睛表达太多的惊讶。或许,对于游走在下城区床榻之间的女人来说,那些遥远的皇室密辛根本就不值一提。
莎芙从衣柜的最深处翻出了一条碎花的裙子,又轻车熟路地打来一盆清水,以呵护某种破碎器物般温柔的手势,用白纱布拭净了我脸上的血污和被血块粘连的头发。
一盆水很快被染成了浑浊的淡红色。
洛里亚帮忙打来了一盆新的清水,莎芙举着纱布问我:“身上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谢谢你!”我面红耳赤,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纱布,“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莎芙抿嘴笑了起来,体贴地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我和手中的裙子面面相觑。
这是一条洒满白丁香的花布裙子,缀着已经泛黄的抽纱和蕾丝边,看上去已经经过了不短的岁月,却因为主人的爱惜而依旧整洁干净,泛着淡淡的熏香味。
和贵族淑女层层叠叠的宽大裙摆相比,这条裙子可以说是简单得过了头——但,对于从未穿过一次裙子的我来说,简单的丝带和花边已经令我晕头转向。
我将这条裙子颠来倒去,前前后后穿反两次之后,终于勉勉强强地将这条裙子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我发现,自己够不着后背的丝带。
怎么会这样!
我龇牙咧嘴地反手去够,那些轻飘飘的丝带却好像捣乱的蛇一样,要么根本捞不着一根正确的丝带,要么就系来系去根本打不成一个结。
我埋头奋斗了好一会,终于在用缎带将自己五花大绑之前,彻底认输。
我犹犹豫豫地蹭到了门边,准备寻求莎芙的帮助。
却在这时,我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衣料摩挲的窸窣声,紧接着,细微的喘息声隔着门飘了进来。
怎么回事?我有点疑惑地掀开了一角碎花门帘,透过门上小小的窗户瞄了一眼。
然后,我看见洛里亚和莎芙正在拥吻。
闷热黏腻的夏季午后似乎不是什么亲近的好时机,巷子里静悄悄的,她们就这昏暗的光线,在狭小地空间中安静地吻在一起。
洛里亚的手圈着莎芙的腰际,而莎芙的手落在了洛里亚的脸上,勾勒着年轻女人的脸颊和眉眼。
如同海湾柔和的波涛轻轻地摇晃着靠港的船只一般,莎芙的手指温柔地穿过了洛里亚的头发。
“又剪短头发了。”她轻声问,“又要出海了吗?”
洛里亚低低嗯了一声:“风暴最多的夏季要结束了。”
“真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里亚再次低声说:“其实我也想过留长头发来着——但是你知道的,太长的头发在海上总是不方便。”
“莎芙,”她低声叹息道,“我总是无法长久地呆在一个地方,自从离开家乡,我便总是四处流浪,兽人无论到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我和我的龙也不屑于与这些人为伍。”
莎芙沉默了一会:“为什么不回家乡看看呢?”
“因为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乡了。我活得太久,父母和所有的故友都已经去世——我甚至也已经开始忘记他们的模样了。更不要说荒原狼天生就是警惕排外的种族,倘若我再次出现,如今的首领一定会对我戒备森严,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呢?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乡了,不如说,暮日之战后,所有的兽人种都被驱逐到荒凉黑暗的地方生存,受尽白眼,从此以后的世世代代,都只是永远的异乡人。”洛利亚说。
我从未听过她发出这样悲伤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她一直是一个强大到有些令人畏惧的女性。
但此刻,在她的叹息中,我忽然想到,在洛利亚成为龙骑士之前,当她如我一般只是个孩子的时候,行走在荒原上的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或许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但没有关系,”莎芙的声音轻柔地接了上去,“我们所有人都在世界上流浪着,谁又能找到真正的故乡呢?在在航行中能够拥有偶然的停泊处,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至少生活不再是没有终点的漫长航行了,它将变成无数个避风港和无数段新的旅程,对吗?”
“你说得对,谢谢你。”
她们再次安静地吻在了一起。
在轻而绵长的呼吸声中,她们依偎在一起的身体慢慢地摇着,仿佛正在跟随着潮汐舒缓的律动,摇曳在海边将落未落的黄昏和清晨。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发现,向来如烈刀般强大而锋利的洛里亚似乎在这个吻中彻底柔软下来,在她们彼此的臂弯中,你很难将这个吻界定成情/欲的关系,她们之间流淌的气息,就像是母亲、姊妹、情人与阔别的旧友。
就像是宁静的港湾抚慰满是风尘的小船,哪怕港湾要迎来送往多少船只,船只又要辗转漂泊过多少港湾,在这一刻,她们全身心地属于彼此。
我忽然就明白了莎芙为何为女人们所爱,她就像是泥泞中的女神像,听见尘埃中所有无法触及高堂的祈祷。在她毫无保留的纯然的爱中,似乎所有破碎的心都能在她的擦拭下焕发出光辉。
这是某种近乎神性的气质。神明赐予人心的疗愈不在光明神殿高高的圣坛上,不在重兵守卫的圣泉里,也不在纯洁无暇的圣女祈祷中。
而是在此间妓/女的小屋中。
我悄悄地放下了窗帘,差点在转身时踢翻了地上的那盆清水。
所幸我眼疾手快,一把稳住了它。盆内水波荡漾,在暗淡的光线中映照出了我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