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姐在看《娱乐早发现》。他们的记者昨晚也来现场了。”
“我知道呀。”
林知鹊打开房间的电视机,早间娱乐新闻的头条,想当然便是前夜的比赛直播。
“你安排的。”
“记者去现场不是再正常不过?拜托,我不是呼风唤雨的女魔头。”
电视上画面切换,开始播一段杜思人的赛后采访。
“我是说,杜思人这个采访,是你安排的。”
“干嘛?兴师问罪啊?”
林知鹊不出声,朱鹤也沉默,她们在电话两端各自看完同一段采访。
朱鹤说:“嗯,应对得还不错啊。”
林知鹊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一个测试?”
朱鹤转着弯回答她:“你知道观众为什么喜欢这个节目?因为他们想要看到普通人是怎样最终成为启明星。越严酷的环境下,展现出越真实的人性,观众们要看的是这样真实的人,要看她们露出破绽的时候怎样应对窘迫,看她们怎么平衡野心和友谊,看她们伤心,被打倒,但还继续往前走。太顺遂太完美的人,不适合这个舞台。”
“所以,没有严酷的环境也要创造严酷的环境,在明知她心理压力很大的情况下还要给她加码,就为了看她展现真实的人性是吗?”
朱鹤轻笑:“林知鹊,我以为你是很聪明,能够懂得我的意思的。”
她是懂的,她只是愤怒罢了。
这世界总是遵循某些令人愤怒的规则在运转着。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傻话:“如果她应对得不好呢?”
“那只证明她不适合走到更高的位置。及时止损。不过,现在看来,她很适合。她算是聪明,懂得哪些事情需要示弱,哪些事情要表达决心。”
林知鹊出言相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盘算好自己每句话的目的。”
“你很不满?我听说了,你当着记者的面对节目组的人发脾气,还提前结束采访,昨天晚上,几个记者都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
到此刻,林知鹊才清晰意识到,朱鹤远远走在她的前面,早已掌控了全局。
但她嘴上仍不服输:“那还真是抱歉,打扰了你的良宵。”
“你知道就好。不过,我很高兴你是一个作风鲜明的人,有胆量做决定。”
“我不关心你高不高兴,我倒是不太高兴。”
朱鹤再次在电话那头发笑。
“你讲话很直白。那好啊,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工作之余,去寻点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你知道经纪人应该对自己的艺人抱有怎样的感情吗?”
朱鹤自问自答:“要像爱自己的生财工具一样,以经营的方式去呵护她,要是爱惜到无法加以利用,那你们对彼此就失去了意义。除此之外,友情也好爱情也罢,这些都是超出的情感,共同的利益,才是最牢固的关系。”
“……”
“听说你和杜思人以前就认识,你们是好朋友?”
“……不是,我们只是认识。”
“那很好。新一周的选手日程表,节目组已经发给我了,稍后我会转发到你和三水的邮箱。另外,《群星》杂志的编辑会跟你联系,这礼拜有一个封面采访,三个人,人选我已经定好了,他们再下个周三就要出刊,拍摄时间紧,节目组给的时间太短,如果他们不同意放人,请你去解决。”
通话结束。林知鹊关掉电视,反手将遥控器掷在床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她按出手机里的短信。最后一条,昨夜凌晨,杜思人发来的。
“我不哭了。”
*
陶乐心在陈葭的肩头探出脑袋,大嗓门喊得整个排练厅都听得一清二楚:
“葭,你的行程表怎么跟我的不太一样?《群星》杂志拍摄,这一项我没有。”
陈葭扭头去看陶乐心手里的表单。
确实如陶乐心所说,周三上午,同一格的位置,她的那一张是空白项。
排练厅里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留心她们说话。
“《群星》,是那个《群星》吗?我每一期都买的。葭,你要上《群星》了!”
林嘉嘉闻言,低头细细将手里的表由上至下看了一遍,语气中难掩失落:“我也没有,是只有陈葭一个人去吗?”
坐在杜思人身边的王一苒将自己的表稍稍挪到杜思人眼下,不出声地示意她看。
王一苒的周三上午是空白。
杜思人的则与陈葭一致,写着“《群星》杂志拍摄”。
杜思人抬头,与方言对视一眼。
她们谁都不说话。杜思人了然,方言也有这一项行程。
周子沛的东北腔大嗓门与陶乐心相比,简直不遑多让:“干啥啊?啥意思?”
陶乐心学她说话,复述道:“啥意思?干啥啊?”
于是周子沛又学陶乐心说起广东话:“咩意丝啊?”
陶乐心笑得前仰后合。
周子沛眼睛尖,站在方言身后,一下便看清她表上的内容。
“欸,这不是方言也有嘛,俩人去。”
林嘉嘉瞬间花容失色,近来媒体与网友都评她与方言风格相似,是彼此最大的竞争对手,她无措地差些揉皱了自己手里的纸,而后又恨不得马上把那张纸藏起来一样,她望向方言,神情中交杂着失落与不悦,嘀咕着说:“凭什么?我是说,这是怎么决定的……”
方言攥着行程单,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杜思人开口说:“我也有。”
于是所有目光又从方言那儿转移到她这儿。
杜思人歪头。她有一种自己马上要被当成靶子打穿的感觉。
周子沛总结:“嚯,人气三巨头啊。其他人都没有吧?一苒呢?没有啊?这叫啥事儿?八进六,生死战啊,你们仨反正淘汰不了,一占占仨名额,我们这些小虾米,横竖不能多给我们一点挣扎的机会呗。”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在傻乐的陶乐心也沉默下来,排练厅里氛围诡异,林嘉嘉铁青着脸走过方言身边到镜前去做拉伸,只有周子沛本人全无知觉,只当自己是讲了一句闲谈,神色坦然。
幸好,舞蹈老师很快便推门进来,众人各自热身。舞蹈老师笑骂:“陈葭!别每次一上舞蹈课就一副上坟的样子,动起来呀!”选手们哄笑,氛围才总算缓和。
舞蹈老师唤杜思人:“思人,这周你也辛苦一点,把领舞的部分练一下好吧。”
陶乐心在镜前转过身来对她吐舌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幼稚的恶意:“又是你!”
若卢珊在场,一定是张口便骂:“那不然呢?你来领啊,你会跳吗?”
想到这个场景,杜思人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去揉了揉陶乐心的脑袋,逗她说:“是我,你不满意啊?那我教你,你来领。”
舞蹈老师说:“我听说乐心昨天晚上哭得像只小猴子。我们可不要一个小猴子来领舞。”
陶乐心恼极,骂骂咧咧地跳开:“烦死了!”
林嘉嘉绕过她们身后,悄悄离开了排练厅。舞蹈老师数着八拍在教动作,只有杜思人与方言扭过头去,望见她像在抹着眼泪的背影。
门打开,又悄悄关上。
每个人都有着流泪的理由。
*
林知鹊倚在门边,看着卢珊收拾行李。
卢珊与杜思人的房间是选手中最整洁的一间,全赖杜思人,照卢珊的说辞,若是哪天练习到半夜,杜思人也必定要收拾到清晨。
窗外天气尚好,日光明亮,屋内开着空调,冷气飕飕,卢珊将自己挂在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从衣架上扒下来,扬手扔进地上摊开的行李箱里,然后蹲下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那些没能落在箱子里的衣角与袖子统统一顿塞进边角,凌乱程度足以把杜思人逼死。
卢珊抬起头来,“怎么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每次送我的都是你。”
林知鹊答:“至少今天没有下雨。”
话音刚落几秒,窗外响起几声闷雷。
卢珊嘲笑她:“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鸟?乌鸦吧?”
雷雨季的太阳雨落下了,噼噼啪啪地砸着落地窗玻璃。
卢珊站起身,打开冰箱,从里头取出两听冰啤酒,掷给林知鹊一罐。
“哪来的?我房间的冰箱怎么没有?”
林知鹊啪地一声拉开易拉口。
卢珊答:“那自然是我自己买的。”
“还敢偷偷喝酒,里边还有多少?一会儿统统没收。”
“好大的官威呀鸟小姐。”
她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得打了一个寒颤。
“空调就不能调高点?冷死了。”
卢珊从沙发上撩起一件叠得齐整的衬衫,扔到她的怀里。是杜思人的衬衫。
她将衬衫穿上,盘腿在杜思人的床上坐下。
“你敢在她床上喝东西,她会掐死你。”
林知鹊轻飘飘答:“不可能。”
“欸,你的脸上写了字,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林知鹊疑惑:“什么字?”
卢珊在另一张床上与她面对面坐下。
“满脸都写满了得意。”
她骂她:“滚蛋。”
卢珊将啤酒罐搁在床头柜上,张开双臂躺下,望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而后叹道:“结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