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人潮中与卢珊她们汇合,她们手拿着荧光棒,面色红润,眼眸发亮,看起来十分尽兴,路小花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堆长条的彩色气球,全塞在阿敲怀里,把他的脸都快遮完了。
卢珊说,是从赵仟那里抢来的,是他们用剩下的道具。
她也从赵仟那里抢来一罐亮黄色喷漆,一路走,一路在沥青校道上呲呲呲地喷,像在画一片星空。
隔着人潮,有个女孩回过身来,大声向她们喊:“杜思人学姐!你跳舞好好看!”
另一个女孩喊:“可以报名上你的舞蹈课吗?”
路小花大声回话:“到我这里来交钱!”
学妹们笑作一团,嘻嘻哈哈地纷纷跑掉。
照顾演唱会特殊情况,侧门到了这个点还开着,人流鱼贯而出,步行街的宵夜档热闹起来,音像店打烊了,李导心比天大,门也不锁,只灭了灯,人跑得无影无踪。
《热爱女声》的海报仍然贴在那面贴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海报玻璃外墙上。路小花跟着林知鹊走进店里,买下全套的《古惑仔》DVD和一套《无间道》合集,又塞在阿敲已经满满当当的怀里,挤得那些长长的彩色气球掉了几个,路小花说:“你带回去看,那么爱看,看个够好了。”
阿敲愣愣地任她摆布。
她塞完,又跑出去,杜思人与卢珊不知在门外干什么。
阿敲抱着那一堆气球和DVD,看看林知鹊,忽然开口说:“有没有《泰坦尼克号》?我想买一盘《泰坦尼克号》。”
她收下他的钱,帮他拿了一个大的塑料袋,他将几套DVD和那些廉价的彩色气球一一装好,十分珍惜地抱在怀里。
门外吵闹,林知鹊与阿敲一并出门去看,发现她们拿那罐喷漆在画玻璃墙上的海报,画上像大大卷泡泡糖一样的明黄色太阳,画上五个角都不尽相同的五角星,把海报上的明星都喷成黄色的头发。
卢珊转身,望见对面的学校侧门,大跨步走过去,将那块写着“开放时间7:00-21:00”的告示牌喷成了“0:00-24:00”。
这扇用以欺骗、掩耳盗铃的门,终究关不住任何人。
卢珊用力地踹了门一脚,哐地一声,铁门吱呀,她回过头来,扫过她们的脸,忽然大声对林知鹊说:“那天晚上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
她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虽然只是还没发生啦!”
林知鹊答:“就算发生了,又怎样?”
她的口吻释怀,“也怪我太不聪明。”
人是这样复杂的动物,在不公面前,宁愿接受最坏的结果也不肯服软半分,在爱面前,又稀里糊涂赔上一切。
林知鹊答:“你是够笨的。”
卢珊咧嘴大笑,骂林知鹊:“滚。”
她看看那块牌子,好像觉得不够解气,忽然又开始往旁边的围墙上喷漆,她一边喷,一边沿着墙走,喷了长长的一行明黄色的字,又大,又醒目。
她写的是:
爱自由,性自由,自由自由!
她们站在街的这边看她。
杜思人在林知鹊身侧,忽然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量说:“姐姐,其实自由并不自由,对吗?”
人的一生像被装在一只瓶子里的水,每个人的瓶子,高矮胖瘦,不尽相同。人们以为没有形状的水是自由的,永远流动。
卢珊做了选择。徐文静做了选择。阿敲做了选择。那些女孩做了选择。
他们都以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殊不知水装在瓶里,就永远只能是瓶子的形状。
杜思人又说:“我想去参加比赛。”
林知鹊看看墙上的《热爱女声》海报。
“那个选秀?”
“嗯,我想成为一个……不是明星。我想成为偶像。你别笑话我。”
“嗯?”
“我想站在更高一点的地方,想要很多人都能听见我说话。我想告诉她们……”杜思人眨眨眼,“我也不知道我想告诉她们什么,可能是告诉她们这个世界有多大,告诉她们她们没有错,告诉她们,她们能做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林知鹊抬眼,看着杜思人的眼睛。
杜思人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但仍然扭过头来,很坚定地望着她。
“就算我什么都不能为她们做,至少,带给她们一些快乐。”
杜思人也做出了选择。
“好。既然决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对自由的向往,不能放弃此刻的自我,不能放弃生命。
杜思人笑起来,“我才不会。”
她又撒娇说:“我的腿好痛,你帮我呼一下。”
“那你把裤子脱了。”
“……在这里啊?”
次日,阿敲离开锦城,带着那些气球和DVD,回了他与路小花出生的小镇。临别前,他送给路小花一个新的mp3,和路小花那台印着“SAMSUNG”的三星不一样,这一台印的是“SANSUMG”。他学会了怎么下载歌曲,在里面灌了300首歌,据说是KTV最受欢迎榜单前300名。
选秀的风潮自广州一路北上,最终刮到了锦城,《热爱女声》的锦城唱区海选正式开始,对于林知鹊来说,就像看着一个故事揭开新的一章,不差毫厘地,走向一个已知的既定结局。
这误打误撞被她揭开的2005年,这鲜活又美好的一页,此刻印在她的心上,像演唱会那天晚上,杜思人的笑容与眼神一样闪闪发亮。
第37章 10-1
杜思人赖在店里的收银台边,已赖了几个晚上。
李导看见她,问她要不要兼职到店里来扮演招财猫,后来干脆借口提前下班走人,临走前,笑嘻嘻对林知鹊说,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林知鹊也笑眯眯,说再胡言乱语我一把火把你的店烧了。
十几张CD堆满了收银台,杜思人每天下了班就来,一直待到关店,轮着听了十几遍,也没定下海选要唱什么歌。
她去洗澡,她也跟着去,她回来上班,她也跟着来,她说晚饭要吃点什么,她就噔噔噔地跑去买,像条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幸好杜思人长相乖巧,也不算太招人烦。
她趴在收银台上,问她,这首好不好?
她就答好。
她又问她,适合我吗?
她想一想,答,一般吧,你唱得上去?
她就不乐意,撅嘴说,那你刚刚又说好。
她又问她,姐姐,你说我能通过海选吗?
她就答能。
她又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她想一想,懒得想了,就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反正能过。
杜思人笑着说她骗人。
“我才没骗人。其实,我是从未来来的。”
她俯下身,低头,和趴在收银台上的杜思人视线平齐,非常严肃地说。
再近一点,她的鼻尖就要挨到她的鼻尖了。
杜思人圆圆的一双杏眼飞速地眨了眨。
有那么几秒,她们好像在玩一个叫“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的游戏。
林知鹊当然是绝对不会输的。
杜思人直起身子,强装自然地将眼神移向别处。
“你是终结者吗?终结者是从2029年来的。”
“是的。”林知鹊用手托住脸颊。
“那你是来追杀谁?”
“谁天天在这里烦我,我就追杀谁。”
“我也没有很烦吧?”
“很烦。”
“那你怎么不生气?”
杜思人歪着身子,嬉皮笑脸,得意洋洋,看起来就像……
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狗。
“生气浪费情绪,我的情绪很贵。拿来。”
林知鹊拿手指点一点杜思人放在一边的《热爱女声》报名表。
杜思人赶忙递过来一摞好几张,放在最上边的一张已经填过了,只写了一个圆溜溜的名字“杜思人”,活像小学生签名。
“丑死了。”
林知鹊摸来一只圆珠笔,哒哒地按了按弹簧笔帽,将最上边一张随手扔到一边,又拿出一张空白报名表。
“姓名?”
“杜思人。”
她龙飞凤舞地写下她的名字。
“出生年月?年龄?”
“1984年,8月31日。21岁。”
“身高?”
“一米七二。”
林知鹊抬眼。
居然敢长这么高。
“体重?”
“呃……大概四十八公斤吧。”
林知鹊提笔:50kg。
“籍贯?职业?”
“锦城,职业是学生。”
“兴趣爱好?”
“跳舞。还有听音乐,看电影,看杂志、漫画,我还喜欢打扫卫生、整理东西……”
林知鹊提笔敷衍道:跳舞。
下一项是……
“……座右铭?”
果然是2005年。
“呃……呃……”
杜思人被难倒了。
“我……我思故我在?”她绞尽脑汁,才终于扒拉出了这么一句名人名言。
林知鹊写:无。
杜思人不满:“诶诶诶,你怎么乱写!”
“你又说不上来。我思故我在是什么意思,是出自哪里,你倒是说说看。”
“那我重新想!”杜思人握紧小拳头,“有了,想到了,写:十年饮冰,难凉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