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际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的不知该说秦楚点什么。
“你广告上面连创意人署名都没有,感兴趣的人直接进门找上了我。本来想帮你推了,大过年的谁在家闲着做广告。后来人家报上名来,我就松了口,帮人问你一声。”秦楚眼珠一转,偷笑,“傅大爷,你猜是哪家公司?”
“大过年卖什么关子。”若真让傅朝际猜,他真猜不出来,昶州的公司,他也就两家能说得上来,一家是硕泰,另一家是深远。
秦楚两眼直冒光,嘴里吐出俩字来,“深远。”
年越来越好混,除夕那天,十一点钟傅朝际就躺在公寓的床上了。秦楚睡觉不老实,买了张大床方便随便滚,倒也便宜了他,他伸直了胳膊,半晌之后脑子里闪过小时候玩过的竹蜻蜓,这会儿他的姿势完全和竹蜻蜓一模一样。
楼下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有窗帘挡着,烟花的颜色也渗进了房间打在白墙上,浓厚的年味包住了他。
住在大院时,他总要在春节前一个月就偷偷攒钱,好在过节的时候多买点爆竹玩。
年三十,各家的家长忙着做饭,孩子三五成群凑在小院门口有些狭窄的小道上。傅朝际偷运出来三盒二踢脚,秦楚摸了摸兜把他爹的火机掏了出来。
爆竹炸雷似的,院里的上了年纪的老公鸡被吓了一跳,梗着细长的脖子跳脚乱跑一气,傅朝际就指着老公鸡笑得前仰后合。
沈沙那会像小树苗一样溜直,专长打抱不平,她把被吓哭的小姑娘往身后一拉嗓门提起来要和傅朝际理论。傅朝际才不管,迅速点燃导火线,捂着耳朵往后跑。
小姑娘没防备往后一退,猛地坐在了雪地上,她吸了吸鼻子,继而嚎啕大哭。
这一来惊动了大人,傅朝际正乐呢就被拉住了帽子,身子往后一倒,耳朵就遭了殃,一片火光中傅朝际看清了程宛的脸,他苦兮兮地喊了一声,“妈,疼。”
“乖乖道歉。”程宛嘴上说还不算,手上加足了马里,拧的他耳朵发白。
傅朝际好好道了歉,又被拎着耳朵往院里走,他边走边苦情的哼哼两声,“饶了我吧,妈,我的亲妈。”
“你爸要是知道你点二踢脚,非把你屁股踢开花不可。”
“我哪能啊,秦楚买的,我就点了一小下。”傅朝际睁眼睛说瞎话。
他老远就看到卓暮坐在他家廊灯下面,凑到卓暮身边的时候,傅朝际摆脱傅妈的牵制低下身子,在卓暮捧着的书上扫了一眼,手迅速把口袋里的二踢脚全部塞进了卓暮的口袋里,若无其事的问道,“看什么呢?”
也不等卓暮回答,跟着没发现端倪的傅妈蹦蹦跳跳进屋去了。
“嘿,还跑?”傅程鹏拿着勺子从厨房里杀出来。
傅朝际虚跑了两步,被傅程鹏一只手勒住胳膊。他张开手臂让傅程鹏搜身,傅爸摸了他三遍,也没找到半根,只好把人放了。
傅朝际回到屋里,拉开窗帘看屋外的人还坐着,他敲了敲玻璃。卓暮回过头来,鼻尖冻得有点发红,眼底却黑得像书法课上的墨汁似的,看一眼就坠到里面去了,年三十坐在台阶上读书的人,傅朝际第一次没觉得他在犯神经病。
傅朝际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腰又拼命的做口型,“谢谢你,新年快乐。”
形形□□的人都不由分说的藏进了回忆,一辈子只有一面缘分的人,还有曾经喊他不要掉队却先离开的人。
窗外烟花惊雷一样炸开,小孩们兴奋的笑起来,傅朝际眨了眨眼睛,发现刚才自己走神了。
客厅的电视开着,主持人字正腔圆背景音乐欢乐喜气,傅朝际翻了个身,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卓暮发了条短信过来。
祝他新年快乐。短信里还署了名字。一看就是群发的。
傅朝际琢磨了一会儿,手指动了动,回了一条谢谢你,新年快乐。
☆、第 7 章
接下深远的单子之后,交了一份方案过去,白澄的秘书张小姐打来了电话,有些部分需要修改。
傅朝际冲了杯速溶咖啡,文档上的光标频率稳定的闪烁着,他抿了一口咖啡,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起来。
“你至于吗?”秦楚坐在咖啡厅里翻白眼。
对面坐着的傅朝际提着他的笔电刚坐下。傅朝际打开笔电,用屏幕挡住了秦楚的大半张脸,“还差一点,明天就能交过去。”
秦楚点开万年历,看了看日子,明天正好是正月十四,“下午的飞机?”
他这位老友春暖归巢,在正月十五前插翅膀逃走,这成了惯例。
傅朝际头也不抬,“下午三点,记得接我。”
在秦楚喝完一杯咖啡正琢磨下一杯喝拿铁还是喝热茶的时候,傅朝际终于抽空看了秦楚一眼,“你叫我出来什么事?”
“一件大事。”
傅朝际挑了下眉,“去z市滑雪的事就别来回扯了。本高材生很忙,说了不去。”
“……”秦楚翻了个白眼,心想小爷想要人陪大把人上赶着来。秦楚不想和傅朝际闲扯,把重大事件搬了出来,说道,“卓暮是我学弟。”
傅朝际一脸的你开什么玩笑,秦楚又添了一句,“卓暮F大10届毕业,读建筑在东校区。我F大09届,设计西校区。”
“你哪儿来的小道消息?”傅朝际不信。
“深远白老狐狸那儿啊,”秦楚手指在咖啡桌上敲了敲,“前天白老狐狸凑了一局,我爹把我也拎过去了,扯来扯去就扯到卓暮身上了。”
“他家那小狐狸和卓暮关系据说不错。”对于秦楚来说白家就是一窝揣着坏心眼的狐狸,怎么看都不招人待见,“让卓暮小心着点,别被坑了。”
傅朝际倒是没听进去多少,不走心的应了两声。
正月十四,傅朝际站在电梯间,电梯上上下下慢得出奇,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七点半,上班的高峰期。他又看了一眼显示才挪到二层的电梯,选择从楼梯下去。
昶州连天的雪,楼梯上有没化完的雪,楼层越低行人留下的雪水就越多。
走到二楼,兜里的手机响了,他下意识去拿,重心微偏,脚上一滑。他心下一凛,伸手去抓扶手,虽然五指死死的握住了扶手,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往下滑了三四个台阶,手臂被拉到极致,脚下仍旧站不稳,手指一松,他护着脑袋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手机滚到他身边,屏幕上虽然裂出了蜘蛛网,屏幕黑了一大片,但震动频率稳定。傅朝际从地方爬了起来坐在台阶上,手机不肯罢休的震动,傅朝际只好按了下开机键接了电话。
“喂,你好。”傅朝际的声音有点抖,他用手指圈住脚腕正试探着往下摸。
“你怎么了?”那头传来卓暮的声音。
傅朝际勉强的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儿?你有事吗?”
卓暮打断傅朝际,问道,“你住在几楼?”
“......”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卓暮说完,又补充道,“来拿深远的广告。”
傅朝际没想到,深远会这么贴心叫人上门取。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在楼梯间,马上到楼下,你等我一会儿。”
傅朝际挂了电话之后,又按了按黑屏的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把手机揣到口袋里,放弃了和秦楚求救的想法。他把裤脚往下拽了拽,手勾上扶手,磕磕绊绊的抬起身子。尾椎有些疼,脚跟折了一下,皮肉发胀并且肿了起来,他挽起袖子,手腕蹭掉了一大块皮,伤口渗出血来。
他把衣服上脏了的地方拍一拍,伸手在脸上揉出一个还算好看的表情。他正打算往下走,一抬眼皮就看到卓暮站在那儿,视线落在他没来得及遮住的手腕上。
傅朝际从大衣口袋里把u盘拿出来,不动声色的把袖子放了下去,堪堪遮住了有些可怖的伤口。
卓暮只盯着他不说话,没接他递到半空中的u盘,在傅朝际诧异的眼光中转身走了。傅朝际半晌之后往前艰难的挪了两步,想追。
人一旦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
“你脚怎么了?”傅朝际头皮一麻,手腕先是被拉住了。
傅朝际深知纸包不住火,也没什么好瞒的,他抬了头,轻描淡写的说道,“不小心摔了一下。”
卓暮没吭声,把傅朝际的胳膊拉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卓暮垂着眼,指腹在创可贴上擦过。傅朝际攥了下手指,伤口着了火似的,从手腕一路烧上心口。
卓暮把袖口放下,握着他胳膊的手没松,说道,“走吧,公司那边着急。”
两个人以龟速挪上了车,傅朝际坐上副驾驶看着卓暮甩上车门,傅朝际把u盘放在驾驶上。很快,卓暮从车后绕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卓暮上了车,落锁,傅朝际嘴里刚蹦出一个你字,随即被他的动作打断。
傅朝际愣了一下,看着卓暮熟练的用药清洗伤口,良久脸色一沉。卓暮的虎口横贯着一道伤疤,愈合的皮肉裹着血色扎眼的很,他的手不时擦过傅朝际的手背,薄茧几乎布满了他整个掌心。
而傅朝际这双手上,只有右手食指关节那处,因为常年握笔而磨出的茧子。这种强烈的对比和落差,让傅朝际在狭窄的空间里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