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再也不肯往下说了。这下面是接的是否认还是大方承认,傅朝际本人不愿意合作。
“阿姨天地良心我就灌了他两杯。”秦楚伸出三根手指头,胡说八道的把好的坏的都往自己身上揽。
程宛见到秦楚就跟见到亲儿子差不多,餐桌上好几道秦楚喜欢吃的菜,惹得傅朝际直说程宛偏心,嘴上却没停吃了两碗饭。
“饿死鬼投胎啊。”程宛笑骂了一句。
“就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空着胃等着这顿呢。”傅朝际肚子里除了酒就没别的什么东西,这会儿吃了饭,神智都清醒了。
程宛筷子一顿,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程宛在厨房洗碗,傅朝际打量起房子来。这房子是个三居室,去年刚搬进来,地理位置不错,装修很温馨,沙发上茶几上都是生活的痕迹,客厅的暖光让他有点回不过神来,半晌傅朝际忽然问了一句,“槐叔呢,还没回来?”
“陪槐瑶看电影去了。”
槐瑶是他妹妹,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她是程宛二婚之后和槐叔的女儿。槐瑶和傅朝际不亲,逢年过节见了面就叫声哥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要是亲近才奇怪。傅朝际伸了伸长腿懒洋洋得应了一声。
秦楚从房间冒出来,叫了他一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程宛留了一间卧室给傅朝际,尽管他回家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能数清。卧室很干净,看得出来常打扫,书架上摆着傅朝际大学之前看过的书还有各种练习册。
“初中毕业照,在你书桌上摆着,我可没乱翻你东西。”秦楚把手里的照片在傅朝际眼前晃了晃,然后在傅朝际身边坐下。
傅朝际盯着照片,一眼就在第二排靠左的位置找到了卓暮。
秦楚手指停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秦楚和傅朝际挨着站,肩膀贴着肩膀,傅朝际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秦楚点了点傅朝际的脸,“小时候笑得跟朵霸王花似的。”
傅朝际没搭腔,视线落在照片上挪不开。卓暮穿着白色T恤,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但胜在很柔软,他的眼角微微上扬,嘴角勉勉强强抿成一条线,没有下弯已经算很给同学面子。他这人长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连做表情都省了。卓暮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清晰得记得。
不过那会儿他正和卓暮打得不可开交,初三临毕业的时候俩人还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照毕业照的那天,傅朝际压根就没注意到卓暮,这会儿却反悔似的挂心起来。
“诶你记得初三夏季开学那天吗?”秦楚瞥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不记得。”
秦楚又瞥了他一眼,“你就装吧,看肚子到底能装几两香油。”说完他站起身来跑出去跟程宛聊天去了。
傅朝际伸手碰了碰被放在床上的毕业照片,指腹在卓暮的脸上蹭过,心想着,记不得的是白痴。
恨不得扒了对方皮的时候,他和卓暮是剪不断,一而再再而三的重逢。那会儿他从没想过狼狈的离开四合院后,还有再见卓暮的一天。
☆、第 2 章
那天天青地阔,地上积着没化完的雪,院子里的柳树还没开始抽枝发芽,这群面临升高中的初三生就被开学了。
教室闹吵吵像是个大型农贸市场,秦楚趁人不备扯走了傅朝际的化学卷子,傅朝际顿了顿画小狗的笔刚想跟秦楚好好讲讲做人的道理,老白推了门进来,她脸上带着标准的笑里藏刀。农贸市场里的惊鸟霎时四散,顾自掐脖子禁了声。刚到喉咙的话被他咽了下去,傅朝际一般不喜欢和人死磕,尤其在知道与对方实力悬殊的时候,他只看了老白一眼,低头继续画他的小狗。
老白靠在门口视线却在班级巡视了一圈,颇为满意之后抬脚进了教室,这会儿才有人发现她身后跟了个人,下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初三还有转学生?傅朝际纵容脑袋里的想法被新信息牵着走。
八成是闯了祸被原来的学校踢出来了,名声赫赫的实验中学都到了收这种学生的地步?
小狗就差了一个尾巴,傅朝际埋头画尾巴。
“你就坐那儿吧。”老白遥遥一指。
傅朝际不用抬头都知道老白指的宝地是哪儿。他敢肯定老白手指的方向是他隔壁,全班只有这一个空座位,傅朝际在最后一排,旁边靠窗那个座位因为常年日晒雨淋不受任何待见而闲置已久,估摸着书桌上积了好几层灰。
傅朝际颇有闲情逸致的同情了一把新同学,随后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视线悠悠得放过去。倒霉转学生是个穿着纯白T恤的男生,从他这儿看过去逆着光,光炸雷一样抛在男生的头上,金色的绒毛镀了一圈,头发被炸开花似的。
那人一步一步往傅朝际身边靠近,傅朝际看热闹似的,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技术高超的盲画尾巴,待他看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之后,傅朝际眼前一黑,手不受控制拉出一条老长的线。尾巴毁了。
白T少年径直走到傅朝际左手边的座位,他伸手拉开椅子坐下,肩上的书包放了下来,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放在桌上,用手掌微拢,课本的边角和课桌的边角一丝不苟得重叠在一起。抬手,手臂恰恰搭在桌沿内侧,不耷拉不松散,一如课本契合桌角的完美分寸,他目不斜视,不在意周遭的低声议论,也不为其中直直落在他身上脸上梭巡的两道视线所动。
傅朝际觉得今儿的光实在有些碍眼。他压根没防备,逆光之后露出的转学生的脸,即熟悉又陌生。卓暮。时隔两年,再见不过一瞥,这个名字就自作主张的跳入了他脑中。他以为在看他人热闹,原来最热闹的是此刻如走马灯般在他脑中冲撞的种种少时画面。前排坐着的秦楚是看热闹不嫌大,他收回落在卓暮侧脸上的视线,弯着眉眼冲傅朝际努嘴。
下课铃声一响,秦楚像个花蝴蝶一样围上来,笑得夸张,恨不得嘴长大能把傅朝际的脑袋塞进去。他安慰道,“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坦然接受上天的安排吧。”
“当了十多年的邻居,六年同学。虽然中间两年没碰面,这回又碰见了,怎么算这都是缘分天注定。”秦楚淡定地跟傅朝际掰扯起他和卓暮的缘分来。
“我特想抽你。”傅朝际恶狠狠得咬了咬牙。
秦楚脚底一滑,脸上装出的无辜全部功成身退,整个人眉飞色舞得飞走了。
他就是造了孽了,从小就惹上卓暮这个霉头。他和卓暮做了十多年邻居,还没上小学时候俩人就两看相厌。上小学之后,这种讨厌像打了激素一样疯长,遮天蔽日。卓暮模样好看、学习又好,傅妈女子单打的时候嘴上三句不离卓暮。卓暮这俩字就是他挨打的关键词,是他童年的阴影。傅朝际这俩眼睛看谁都是众生平等,唯独看卓暮就只想伸胳膊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卓暮是个会发光刺头,扎得傅朝际两眼发疼。
俩人在一个屋檐下边,拳打脚踢不能做,傅朝际可不敢在傅妈的眼皮子地下作案,每天如履薄冰孤独地战斗着。惹急了傅朝际就站在四合院门口小声教训卓暮两句,卓暮惜字如金,只是瞪着大眼睛看傅朝际,看得傅朝际更生气,声儿提得高些,嘴皮子都快飞起来了。隔三差五太阳打西边出来,傅朝际说几句,卓暮还上一句,这样你来我往,两个人站在门口就能耗上半天。
他单纯看卓暮不顺眼,闹到如今连面都不想见的局面理由过硬。小学毕业那年,他打了人生中第一次架,中途路过围观的卓暮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在傅妈面前告了一状,因此傅朝际有幸得了一次女子单打,在床上恹恹的趴了整整两天。
可还没等他报复,他家就从大院搬走了,自那之后他没见过卓暮,这茬也就过去了。他本以为把卓暮这个童年阴影狠狠得抛在身后了,没成想两年之后又要命得碰上了。
缘分个鬼!
还是初三生的傅朝际脑子里就只有这样一句话。恨不得喝血抽筋的心情这会儿傅朝际已经完全不能体会了。
他现在割了胳膊给卓暮喝血都成。
轿车发动的热气震落前窗附着的残雪,出门的时候时间已过十点,雪还没停,到处都是薄薄的一层白色。死皮赖脸黏在身上的冷气一进了开足暖气的车里便无所遁形,冷热交替,傅朝际狠狠得打了个颤,三魂七魄勉强归位,他终于是在寒冷的夜里把自己从回忆里扒了出来。
朝际坐在副驾驶,秦楚目不斜视得开车。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傅朝际顿了一下,笑道,“和往年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还以为......”秦楚从后视镜里看了傅朝际一眼,后面的话反复的掂量了一下,“还以为见着人就多留几天了。”
“我都替你憋得慌,”傅朝际笑出了声,侧过脸看了一眼好友,“你这张嘴什么时候饶过我,这会儿战战兢兢地。”
“还不是怕你甩我一巴掌。”秦楚被逗乐了,白了傅朝际一眼。
“哪敢啊。”
“说真的,真不多留几天?过阵子家里忙完,咱上山下乡滑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