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断得干净,方利人利己。哪怕,看似无情。
灿,一双无辜的大眼,假装没有看清罗修内心的纠结,还有脸色的暗淡。照旧轻扬着眉目,洋溢着和煦的笑意。
“修,我也睡了。晚安,做个好梦。”
他抱着簇新的薄被,冲着罗修挥着手,看上去是个乖巧的孩子。
“晚安。”罗修淡淡地笑。
陈灿,转身推开客房的门,身子刚闪进去,脑袋瓜子又探了出来——向着罗修伸出舌头,做了一个大大的扮丑的鬼脸:一个动作,把罗修逗乐了。
郁结的心情,霎时一扫而光!
阴云散尽,阳光普照。
“大灰狼,半夜千万不要敲小白兔的门噢.......”
陈灿翘起嘴巴,撒娇耍赖,半真半假地警告。
罗修无语。
只能摇着头,笑着说:“你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了。”他的目光,疼爱地掠过灿笑意潺潺的容颜,好像每一条皮肤的细纹里都跳跃着诱惑,迷乱地撩动着他的心脏。
罗修清晰地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着:要他,要他,要把他一生一世占为己有。
尘世中遍是雪月风花,笙管箫歌;不及你回眸时,盈盈一笑。
一时间,罗修又感到心肺满涨沉甸甸的喜悦。
“睡觉喽!”
陈灿嚷着,兴冲冲地缩回身子,神采奕奕地消失在门里。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
罗修唇边噙着笑,甜滋滋地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猜也猜得到,亦淅回了房间并没有睡着。他是翻过来,掉过去的,烙饼似地在床上折腾着,也没有半点睡意。
别说是心事颇重的亦淅,换作别人面对这种境况,大概也不能没心没肺到呼呼大睡。
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另一个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人生有两大快乐:一个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于是可以寻求和创造;另一个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于是可以品味和体验。
亦淅思来想去,也没有想不明白,自己是得到了,还是没得到;自己的人生,是悲剧,还是喜剧。
辗转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泛上困意。可是这困意来得也奇异:突然而至——眼皮,像是涂上了一层胶水,逐渐黏滞,不受控制地往一起粘。
嗅得空气中兀自飘散着丝丝缕缕,若浓若淡的薄荷味的烟草香,一点一点钻入鼻腔,渗透肺腑.......那,是他最着迷的味道。
亦淅神思一荡——半眯着黑眸,竟是睁不开的。影影绰绰瞧见一团黑影,远远地悠过来......
罗修吗?他暗自揣度。
半夜三更,偷偷潜入自己房间,怎么看都像是来窃玉偷香的。不过,他不是应该在灿的身边吗?哦,也对了,碍着灿的关系,不敢对自己露出一丁点儿的关切之意。便是想来品尝这副身子,也采取这见不得人的款曲暗通的方式了。
刹那间,又是委屈,又是伤感,又是气闷,又是窃喜,各种复杂的心绪纠集在一起,把一颗心浸的五味俱全。
他有些负气地扭开了脸,不作理会。再加之,的确头昏眼沉,动也不想动一下。
谁知,对方并没有看看便撂开手。反是,晃到床前,俯下身来,一张温热的唇,倏地覆在了嘴上。
“呜......”
方亦淅来不及反抗,无力地承受着这一吻,发出抗拒的浅浅低吟。
那人,没有停下,更加深了这个吻。把他抵挡的手臂,按在了头部的两侧,舌头撬开唇齿,直接钻进了口腔:在里面四下搜掠,狡猾地扫过每一处细微的内部黏膜;柔和中带着强硬。
方亦淅混身没劲儿,软得像一尾甩上岸的鱼。全身的力气,仿佛悉数被抽空了。脑袋里摇来晃去似塞进了一团棉絮,轻飘飘,软绵绵,意识四散不见,什么也拎不清了。剩下的那一抹清明,也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好似吃错了药。
很奇怪,很诡异。他知道,就是使不出半分抗争的力气。
这人是谁?
罗修?如若是他来与自己亲热,何必把自己弄得晕晕糊糊的?他总该是明白,他是拒绝不了他的,这身子认得他,只听他的摆弄啊。如若不是,又是谁在做着这不可思议的事?
仅仅是梦境吗?我在梦中吗?
方亦淅想着,猜着,自己也是骇然。
不过,只待片刻过后,一束强光刺进眼中——房间里即时灯火通明,光彩辉煌。
“啊!!不要——”
有人哭泣地低叫,哀绝之音穿痛了心。
“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方亦淅难以相信地望着这陌生的房间,床上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陈灿;吓得一身冷汗......头脑,瞬间清醒!
真不是梦......远比梦还要坏得多。
☆、第八十三章 错乱(中)
假如,可以选择拒绝醒来;方亦淅宁愿从头到尾留在梦中。
该如何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赤裸着上身,只着了一条四角内裤,骑坐在灿的身上。遍体生动的绯红,头发凌乱,眼光迷蒙,唇角生春;不用想,傻子也能看个透彻满满的情动之态。
身下的那人,白里泛粉的肌肤,印着几朵朱紫的吻痕;一点芳唇半肿着,释放着诱人的靡乱味道。秀目含水,嘤嘤低泣,无语言伤。似一只受伤的小鹿,无助且慌张地承爱着惊吓之后,躲躲闪闪的地挣扎。
亦淅,被眼前仿佛是走错了时空的情景,惊得呆若木鸡!双目空洞的睁大,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明明好好地躺在客房里睡觉啊?明明睡意上来,罗修便缠上自己,无休无止地缠绵。一转眼,不仅时间和空间不对了,怎么连动情的主角也变了呢?
记忆里,他一直是和罗修忘情地吻在一处的;灯一亮起,怎么就成了灿呢?而且,看这姿势,这个情形,八成是自己在强行做些不明之事吧。
可是,这不对啊,这完全说不通啊。
方亦淅的脑子里,好像是台风肆虐:风急雨骤。什么思维,条理,被搅得一堆狼藉。
他对自己倒还是有个很正确的认知的。和罗修相识以来,他就是做接受的一方,并渐渐体味出了其中的乐趣;几乎没有主动进攻过,除了那次中了别人的算计在自己的臆想之中。所以,早已断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心思。
再则,他对于情事向来不那么热忱;即使以前和灿在一起时,也是心灵的愉悦更胜于肉体的欢愉。这副表里不一的身子,只有罗修能挑逗起本能的欲望,似是认主一般无可救药。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不仅不会做“1”了;就是情---欲,也要依赖罗修的调---教才能达到顶峰。
他是个懂得自控的成年人,不会色令智昏到明火执杖地强占他人的份儿上。
但是,这番理智的分析,清晰的思路,很明显无法真的讲得头头是道,也无法让他摆脱现时的困窘和狼狈。
心理学上讲,有的人可以有许多种不同的人格。当人格出现转换时,会做出一些本人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事后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方亦淅不禁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分裂出了其他的人格呢?否则,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双重人格?这个理由,他想想也觉得够离谱,够戏剧化的。
一时间,心绪难平,马蹄飞践。不觉得有点自怜起来:想着自己像一只困在玻璃瓶中的苍蝇,前方一片光明,可撞得头破血流,嗡嗡作响,仍是不能找出一条出路。
“你在干什么?”
阴郁的质问,隐忍的怒气。声音不高,不合常理地产生了极强的震荡感。
罗修站在门口,手从开关上滑下,眼睛炯炯地瞪着亦淅——火烧一样的灼人。原本英气迫人的脸,似凝了一层霜,冷得他从心底往外透着寒意。
“不是我......我......没有.......”
亦淅支吾了半天,无辜地眨着眼,却苍白地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好像一个被抓到做错了事的孩子,懵懂而失措。随后,他猛然发现了自己还在灿身上的事实,抖一个激灵,慌乱地滚落下来,直跌到床下去。
这副落魄相,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修.......”
仰躺在床上,脆弱得如一朵风中期艾的花:灿,眼泪汪汪地巴望着罗修,像是看到了前来解救他,腾云驾雾的天神,那般的热切,渴望。嘴里,流出的是一声如泣的低唤。
不得不说,灿的这声轻唤,有着无以比拟的魔力。罗修当即红了眼圈,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床前,一把扯过被子裹住灿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体温分明的滚烫;却噤若寒蝉。
罗修哪里见得了灿如惊弓之鸟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怜爱地收拢了手臂,抱得更紧了。恨不得把这个人,护到自己的心尖上,让他再受不得一点委屈,一点伤害。
方亦淅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们,惊魂未定。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千变万化;比北方农家的花被面还色彩丰富。只不过,透着无措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