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还在滴落的血点,滚落在额角鼻尖的汗珠,悠荡飘忽的晶莹水目;让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被折磨过后,破碎到心痛的残败之美。
那个年轻人,乍一见,也不禁为之一愣......
“不好意思,让你受苦了。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他说,听起来真心实意的样子。
方亦淅除了冷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了。这话,完全是假仁假意;根本不用理会。
他,暂时收了笑意,换上一张认真的脸:“我不想让你再受苦,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希望我们下面的谈话能够顺利,你不用挨打,我可以早点收工。”
这是开场白吗?往下,要进入正题了。倒是难为他为自己做出这么周详的逼供策划,一步一步,条理分明。
我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他这么感兴趣?
方亦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平静相对。
“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端---木----灿----”
“灿?.......”
方亦淅怔了.......吃惊地看着对方,满脑子的问号。
除了罗修,怎么还会有人问起端木灿?这是.........
“你问他干什么?你....你....认识他?你是他什么人?”
亦淅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为什么。
“这些不是我要问的,我也不会回答你........”年轻人保持着神秘,继续说:“我要问的是:端木灿自杀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当时你是和他在一起的,对吗?”
“啊?!”
方亦淅再一次呆住......
那个晚上,那个终生都再也回不去的晚上,他不敢记起。不敢触摸那段记忆里的一丝一毫......假如忆起,便是万劫不复。
那个晚上的事没人知道,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 只要他不提,他不想,就不曾存在。
“不......不......我忘了......我早就忘了。”
方亦淅近乎是发自于本能地摇晃着脑袋,连连否认。眼底里:一望无际的恐惧与惊惶......
门外:电话的外放,让罗修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脏,也跟着亦淅的话语,加速翻覆得像在坐过山车。
他会说出什么令人感到震惊的事实?虽然,这些他想过抛到九霄云外;但,那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他很清楚,即便他们谁都不提,谁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它还是横在那里,说不准怎样的一个时机就会刺痛彼此。
我可以忘,我真的可以忘吗?
罗修的内心,左右摇摆着......一点星火已然冒出了头,岂是轻易可以按灭的。
“忘了?哼......”他显然不信,“你年纪不大,记性这么差啊!玩失忆这套,在我这里不好使。告诉我,那晚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没有......”
方亦淅呼吸急促,说出两个字。
“好。”
年轻人阴冷了脸,一拳向着亦淅的心窝子,挥过去——
方亦淅觉得胸口,好似被大石重重地擂了一下,痛得痉挛.....喉咙一热,一口血喷出......
“啊.......咳........”
随着鲜血的喷落,一阵胸闷的咳嗽,引起涕泪泗流。
这是,肺腔里也在出血不成?难受得闷痛,喘不上气了。
“别考验我的耐性......吃亏的是你。”
年轻人狠毒的语气在耳边说着——与之相反是他的手掌,温柔地抚弄着亦淅的后背,轻轻地拍。
“说吧.....这事早晚也瞒不住。你也好受些。”
这是来软的了?
软硬兼施,好策略啊。
方亦淅,忽然觉得这场闹剧无比的可笑:有人处心积虑地安排绑架,逼问的是一个关于已经去世多年的人。仅仅是为了揭开自己的尘封多年的疮疤吗?还是单纯想要替端木灿报仇?或者,证实当年他自私,怯懦的行为?
不管是哪一种目的,眼前的这个人都不是真正的策划者。
躲在幕后的那个人,不是和自己一样胆小怕事;行着鬼鬼祟祟之举,拨弄是非;为何不敢堂堂正正的来当面诘问呢?
是谁?是谁?
埋藏了的过去,挖出来能有多大意义?
如果一定要从他嘴里知道真相,也要那个人亲自来问才行。
☆、第六十八章 记忆之劫(中)
“谁让你问的?谁想知道,谁亲自来。”方亦淅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问道。面上,是一层因失望而又羞愤满涨的红色,“罗修吗?他想知道,为什么不当面来问我?让他来......”
年轻人也是一脸的惊诧,料不到此人的思路会偏差到那个方向。一下子,反倒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好。
陈至荣听了这般的质问,含意微妙地瞟了一眼伫在一旁仿如冰铸泥塑一般坚硬的罗修:那意思,简单不过,你敢进去和他当面对质吗?你敢面对他吗?面对他说出来的事实真相?
罗修的心肺就像是放于开水中,架在炉上煮那么难受,不住地翻滚,煎熬.......一门之距,没人阻拦,可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方亦淅只想到了罗修,对于灿的事感兴趣;完全找不到第二个会为此耿耿于怀的人。再加上,过往他为了灿,而对自己施予的种种报复手段——串联在一起,几乎是毫无破绽的推论结果。
想到这一次,很大机会是他策划的另一场精巧骗局,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吗?那个口口声声说要陪着他,共赴新生活的人;转眼间,便设了一个瑰丽的陷阱?而他,傻到信以为真,不管不顾地一头栽了进去......然后,伤得体无完肤。
第几次了?是该骂自己太过愚蠢,还是该称赞人家手段高明。
报复......为了报复,全部美好的表相,皆成了卓越的心计。
除了锥心刺骨的伤恸,胸腔里奔涌的还有几次三番遭到愚弄,欺骗的愤懑。
不得不说,方亦淅与罗修之间,由一个不那么单纯的目的为开始;注定了二人很难产生坚定的信任,不带丝毫杂质的感情。
所以,陈至荣才有机可乘,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
本是相爱相惜的两个人,共同落入了阴谋的泥沼:一颗真挚的心,渐渐被吞噬,埋没......丧失了原来的面目。
亦淅现在的心情,是受了侮辱,感觉失去了所有;抱着豁出去的态度。好不好也到了这个地步,横竖一条命罢了。
“让他来问我.......我会说的.......让他来!”
从来温润如玉的男子,双目赤红,配上血迹遍布的破烂衣衫;犹如一只受到伤害,仍不屈不挠的骄傲的孔雀。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年轻人,阴冷地嘲笑道:“不想为难你都不行,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好受点儿呢........”
话音落地,拳风一扫:亦淅的身上,又挨了一计重击!
“噗!”一口血喷出来.......血沫,溅到地面,夺人眼球的刺目!连对面人的衣裳和脸颊处,也沾染了几滴血珠。
方亦淅,高吊着的身体,摇摇摆摆——似一个机械失灵的破挂钟。
门外的罗修,实在看不了了。
他不知道,陈至荣会让他的人进行到哪一步才能有所收敛;但他知道,这个情形继续下去,未等池卫的人来,方亦淅大概先要交待到这里了。
他,无法再顾忌,也不能坐壁上观;慌忙拉开了房门,大步跨了进去。
“够了!快住手!”
罗修凛厉地吼了一声,自己的拳头朝着那个年轻人的下巴,用足了力气挥去。
“嘭!”
沉闷的声响,还有脚步的凌乱声交织在了一起。
罗修的拳劲很大,又夹带着十足的怒气,年轻人被打得身子歪向一边,摔倒在地。屋子里的另外两个同伙,把他扶住了。
罗修看着他,鼻子嘴角冒出血,才觉得心中怒火消减了些许。早该这么做了,这小子太猖狂,狠毒。这般对待他的人,要换了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个地点,他会要了他的命!
不过,他也在暗暗打着主意,断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
紧紧握住的拳头,可以分明地听到骨骼关节交错摩擦的脆响.......除了代表愤怒,也是危险的警示。
年轻人有些狼狈地揩去血渍,黑瞳一缩:语气里几分慑人的寒峭:“怎么?想示威吗?你占不到什么便宜吧?!”
罗修逼视着对方,冷若冰霜,“我警告你,别再动他一根指头。不然的话,我先废了你!”
镜片遮住的眼底,寒光闪闪......像一道利刃,穿透心房。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到零度以下。换作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一只随时会发起攻击的猛兽。
“你.......终于来了。”
亦淅,气若游丝,抿了抿唇。
看到他闯进来,不知是喜,是悲;是恨,还是怨。这人,没有让人胁迫的迹像,来去自如,手脚自由;那些人,甚至于对他似乎还有些忌惮。那么,自己的猜测,便是对的。
可笑,我竟如此期盼着他的到来,盼他化身骑士,救我于危难。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来了,你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