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看着敲键盘的许书砚,疑心自己幻听。
“我说,”许书砚转头看他,“你玩过网游吗?”
“CS?DOTA?”
“MMORPG。”
“噢,你说WOW……玩过,学计算机的,玩过的游戏多了去了。”
“我没玩过。”
“……”
“所以我很想玩。”许书砚笑。
这笑让孟想心一颤,有点怕。
好像眼前一条笔直的路,突然出现分岔,可能是风景,也可能是陷阱。
许书砚就给人这种危险的感觉,明明在笑,唇角上提,眼尾拉长的模样还挺好看,但看久了,心里发寒。
本来孟想是站着,他是坐着。但孟想很快移开视线,否则再看下去,觉得自己是跪着。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继续盯着那摞书。
“有件事想麻烦你。”许书砚转着电脑椅,移到孟想跟前,诚恳看着他,“殷渔的选修课,拜托你帮他点名。”
“好。”孟想头也不回,抽出几本书放进书包。
许书砚挑眉,抱着胳膊看他。
孟想受不住,只好转过头来,对上这边“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的眼神。
“我知道的。”他是个老实人,不会打太极,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不会说。”
这个反应许书砚倒是没料到,沉默地目送他出门。
原来他早看出来了。
什么时候泄露的?是眼神?动作?微表情?
骗人竟然这么难。
许书砚头又疼了。
他从抽屉摸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上,眯眼盯着烟头。
辛辣的烟草味愈发浓烈。
把烟放在桌沿,伸出三分之一,他双手反剪脱掉T恤。肩后那个被殷渔烫出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只剩粗糙的浅痕。
他拿起烟,只犹豫一瞬,狠心按下。
一侧的窗玻璃上,映出他痛苦拧紧的双眉,咬牙后近乎扭曲的脸。
可是松手后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不至于难以承受,他有点失望。
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地趴着,勉强用臂弯垫着下巴。
烫处的表皮发红,很快起泡。
他内心的罪恶感,已经多到要用身.体的痛苦抵抗。
殷渔有一点说对了,许书砚对他最开始的幻想,就是成年后的许书韬。他们在梦中交.媾,他呼喊的是弟弟的名字。
每次醒来,他四肢发凉,冷汗涔涔,仿佛与噩梦缠斗,身心俱疲。
像是被黑色的风暴卷挟,沉入幽暗海底。
虽然习惯进入殷渔的身.体后,许书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这并不能抹掉罪念的起点。
他都懂,这世上他最了解自己。
所以他拒绝求救。
*
大部分人自习去图书馆。
许书砚不去,他讨厌那些面前摊开两本书,却橡皮糖一样分不开,旁若无人亲昵的小情侣。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可一旦碰到,他就控制不住地起杀心。
骨子里还是个老派的读书人——学习就该有学习的样子。
所以和殷渔一起做题的时候,他向来心无旁骛。倒是前者总趁他半途去厕所时偷偷跟着,然后求他用手。
“不。”许书砚不假思索地拒绝,眼风却扫到他那处撑起的弧度。
“求你。”他哀求,鼻尖掠过许书砚后颈的皮.肤。有清冽的草香,混合干燥木料味,这是什么沐浴露?
双眼微睁,殷渔看见肩上的衣领边缘一截深色牙印。
他扒开纯棉衣料,看见完整的。
有点明白为什么动物总爱圈占领地,依靠在植物和土地上留下独有的气味分辨。
他也是动物,这个中括号一般的“占有标记”,形状不赖。
“进去。”
殷渔回神,发现许书砚不知什么时候洗好了手,修长手指有水滴下,凝结指尖。他变深的眸色让人害怕。
厕所没人,但不代表会一直没人,这个殷渔也知道,所以按道理,是该去隔间。
可他不想讲道理了,他已经后悔,“不然……不然还是回去……”
许书砚不说话,只是笑,步步逼近他。
像猎人靠近落入捕兽夹的兔子。
*
电信学院有固定的教室自习,周围坐着的都是平时一起上课的人,彼此眼熟。
偶尔有人溜到靠窗最后一排问许书砚题目,瞟过他身边的那位,深褐色头发,刘海只够遮去一半额头,两侧剃了铲青,瞪着书本上的“短期均衡分析”和“长期均衡分析”一脸苦大仇深。
漂亮的脸。
殷渔的长相是妈妈级的长辈最爱的那一种,大眼睛高鼻梁,明亮乖巧,笑容无邪,容易激发人的母爱,不禁去想“这是哪家的弟弟好可爱”,甚至没事找事地担心“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啊”。
许书砚有时笑他以后要是混不开,可以去当小白脸。
殷渔反感他这么揶揄自己,伸长胳膊不停嚷着明明你比较白。
许书砚像天边的月亮,清光皎皎,冷入肌骨。
自习一个多月,当众他们从没说过话,连离开的时间都不同,所有人都只当殷渔是找错教室的外系学生。
不过教室之外——
厕所隔间,楼顶天台,实验机房。
殷渔被许书砚开发彻底,哪里是软肋,哪里是隔靴搔痒,力道轻重的差异,他最了解。
他们互相索取,互相需要,仿佛用身.体反复确认了才能安心。
当然没忘记期末考的重头戏,仅仅“绩点拿不到3暑假就分开过”这一条足够让殷渔马力全开。
社团活动也没放下,美协改头换面后一派欣欣向荣。被顶上的会长勤勤恳恳,把社团打理得井井有条。
有一点殷渔始终转不过弯,凝聚力和号召力哪里来的?
“暑假去联系画廊或者你们殷氏的酒店,请他们提供场地,让你举办一场公益画展。项目最好是国内的,和人有关,比如关爱‘渐冻人’,或者聚焦留守儿童。”
“作秀?”
晚自习后,照例是殷渔去找提前离开的许书砚,两人沿着人工湖散步。
许书砚听他这么问,绽出个清风朗月的笑,“不,做真正的公益,画展后,邀请各大媒体跟踪采访,扩大影响面。”
“嗯。”
“不是还让你组织了两个内部团队吗?画展一结束,你们就联系校学生会的文艺部和宣传部,无偿提供宣传和设计上的帮助。但是对外,一律只说你们过去学习校级学生组织的先进经验。”
“那……要是做出点什么,功劳不是全都拱手让给别人了?”
“图的不就是让他们开心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学生会主席团公开竞聘,你就去报名。原则上大二不能参加,但你知道……”
殷渔恍然大悟,“凡事都有例外!”
渐渐起了湖风,在水面上掀起细细的碎浪。
两人挨得近,但不敢有更多的动作,没多久就折回苍郁的香樟大道。
☆、挑战
Chobits暑期集训的前两天,殷渔给他们打扫了机房。
他实在看不下去,一开门就是灾难现场。
客厅摆放四张拼接的黑色方桌,每张面积不小,凑成一块就占去了一半的地方。桌上被显示器键盘笔筒餐巾纸,书和打印机挤满,青灰色地板砖上也到处是书,间或散落薯片包装袋,吃空的泡面碗和还剩一半的饼干盒。
空了将近两个月,所有物品都覆上一层灰。
封闭空间的空气停止流动,混合着咸香辛辣又捎带甜腻的复杂气味。
殷渔掩住口鼻,不可置信地瞪着许书砚。
“至于吗殷少爷?”许书砚好笑地走到他座位边,把带来的两摞A4纸和几本书放在桌上。
啪——
阳光下尘埃飞扬四散。
眼看他用手随意抹一把电脑椅,还没坐下,殷渔忍无可忍地大叫:“你给我站着!”
许书砚双腿一绷,没敢动。
殷渔气呼呼地擦洗桌椅,收拾房间垃圾,敞开门窗给室内通风。
边打扫边念叨:“你们四个,就没一个人动手?亏你们住的下去。”
“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要不明天请个阿姨打扫好了。”许书砚用手撑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弯腰系垃圾袋的殷渔。
他的身段不像一般男生那样僵硬,腿打直了弯腰,可以轻易摸到鞋尖。眼下他伸手捡拾地上的废纸团,衣摆上移,露出棕色皮带和一小块皮肤。
许书砚打了个响指,对殷渔勾勾指头。
殷渔不明所以地走来,一脸困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掐住腰。
许书砚就是喜欢他细腻光滑的手感,看着紧实,摸着又有弹性。
“嗯……别躲。”他沉醉地哼哼,手上捏个不停,撩起殷渔的T恤头往里钻。
“停停停!门还开着……”殷渔头皮发麻,挥动双手奋力挣脱,“要命啊!”
“你这天天熬夜也不运动,体力还他妈那么好……说来就来,连个缓冲都没有……”
许书砚其实就想抱抱他,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促狭心起,猛地一用力,殷渔重心不稳跌坐在他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