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查了查,他论文在国内外发表了一堆,头衔一排,认真罗列起来,恐怕一张名片都放不下。
说话也客气,温厚地笑着,倒是叫人无端担忧。
天上什么时候会掉那么大的馅饼了。
*
军训一结束,社团招新紧锣密鼓地展开。
许书砚从电信楼出来,往宿舍走的一路遭到不少拦截,或躲或逃了一阵总算摆脱。
一低头,两手被塞满了招新传单。
卷好了正想扔进垃圾桶,电光石火间想到什么,摸出手机。
屏幕上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
啧。
“在哪?”
“在网吧。”
线那边一片嘈杂,噼啪敲键盘的声音震天响。
许书砚顿了顿,“你一个人?”
“嗯。”
“最近学校社团招新,你参加一个吧。”
“你参加吗?”
“我没空。”
“那我就没空。”
“小渔……”
“半个月……”
许书砚还想摆出说教腔,被殷渔委屈的声音堵住了,愣了愣。
嘈杂声转弱,很快消失,他大概走出了网吧,音量却并未提高:“你都晾了我半个月。”
许书砚停在路灯下,握紧了手机,“所以说,你得找点事情做。”
“你就不能……多陪我。”
许书砚叹了口气:“我真挺忙的。”
*
绝非托词。
早在新生报到的那天,他就去找辅导员要来院里本届新生的高考成绩单,筛出了数学成绩拔尖的一批人。又辗转拿到他们的电子邮箱,逐一写邮件询问高中是否有独立编程经验,或者有编程基础,亦或是对编程有非凡的热爱。
没人回复。
才刚进校,床板还没捂热,谁顾得上。
不过在军训的前一天,电子信息工程学院举行迎新大会之后,许书砚的邮箱刷刷飞来好几封回信。
因为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还在结束时插播一句“请收到我邮件的同学尽快回复。”
高调亮相,想忘了他都难。
军训时许书砚见缝插针地接触了一下,确定一男一女入选他的最终名单。
“来和我组队,我们搞ACM,拿金牌。”
“ACM?!”
ACM是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一年一届,分赛区举办预选赛。三人组队,一台计算机,要求5小时内解决10道左右的全英文题。
这项堪称程序设计的奥林匹克,N大只在多年前参加过两届。
无奈每次都排名垫底,纯当绿叶。
之后兴味索然,不再参加。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倒也不在乎了。因此学校没有成立校队,更不会官方组织训练。
事实上历届的ACM全国总决赛,按入围次数和最好成绩统计,梯队是固定的,来去都是那一批。
显得许书砚的野心,像个笑话。
拉来的那两人很犹豫。
许书砚循循善诱,“两位数学底子很棒,过去还看过不少算法,不搞ACM可惜了。”
瘦弱的眼镜男生困惑,“参加这个能找到好工作吗?”
许书砚坦白:“大概,但你要是真想找个好工作,就多去实习,多做项目。”
他沉吟良久,又说:“那我要是有接项目的机会,能兼顾吗?”
“不能。”
名叫苏糖的女生倒是好奇地问:“金牌?什么级别的?起码得是regional吧?”
“区域赛的金牌有很多,是普通人通过努力就能达到的水平。我们把饼画大一点,进final怎么样?”许书砚满有把握地说,但他随即搓搓下巴,“做题会非常累,要有心理准备。”
眼镜男不甘心地最后问:“那为什么要搞这个?”
许书砚像听到有人在问地球为什么要绕着太阳转一样,微讶地看过去,“因为AC的感觉很爽啊!”
谈话结束后,眼镜男选择退出。
麻烦。
更麻烦的是,熊晓义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在到处找人组队,过来建议:“散了吧,浪费时间。”
许书砚:“……”
熊晓义说着打开电脑,“我手头刚好有几个活,你也来试试,是个锻炼的好机会。我们先把Q.Q加了。”
今晚从熊晓义的办公室出来,许书砚憋了一肚子火。
竟然小看我?
*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参加这个比赛?”
“因为……”
因为这是N大。
想要结识更牛逼的人物,就要跳出原来的圈子,崭露头角,为人瞩目。遵从他们的规则一起玩,还要赢。然后再从他们之中,挑出适合向殷家发起冲击的伙伴。
都说了,向来只有我挑人。
当然,如果当初接受签约,入读T大,牛逼之人遍地开花,不用这么费劲。
殷渔肯定也会想到这个。
所以不能说。
许书砚笑着清清嗓子,“就当是我的心愿,乖。”
作者有话要说: (注:AC是指Accepted,本题所有测试点均通过)ACM比赛的专业性很强,算是个小众的比赛,所以后续不会过多展开,不会歪成竞技文,还是走感情线和剧情线。
☆、起点
殷渔琢磨一番,报了户外运动协会。
除去听许书砚的话,也赖室友喻明朗上天下地一通胡侃,他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后来想想,也行,与人结伴图个方便。
喻明朗来自邻省,和殷渔一般个头,但结实很多。
第一天搬进寝室就看见他穿着黑背心,弓背,手肘搭在阳台上抽烟。听到响动,他回头,在缭绕的烟雾中瞟来一眼。
殷渔也看到他,小平头,背心被上.身鼓起的肌肉撑得紧,深色皮肤。
瞧着是个不好惹的沉默硬汉,睡在殷渔的下铺。
寝室就他和殷渔抽烟。
担心被另外两个不抽烟的嫌弃,喻明朗还特意买了一把熏香回来,每次抽完都会点上一根。可惜熏香是教学楼楼层公厕同款,劣质檀香味,把寝室众人熏得午夜梦回时格外彷徨。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上,熄灯后殷渔睡不着,下床摸烟意外发现落操场上了。
操。
“给。”喻明朗递来一根,殷渔眉毛扬了扬。
是软中华。
“软中华,硬玉溪,头发越短越牛逼。”喻明朗悄声说着,还甩了一下头,随后咧嘴笑,“从我爸那儿顺的,藏了小半个月都没舍得。”
哦。殷渔默默把“不好惹”画了叉。
两人走到阳台上敞开窗户,烟雾立即随风卷走。
“你皮肤不错啊,晒那么多天只黑一点点,用哪款防晒霜?起码两百块以上的吧?看你样子,家里不差钱。你爸干什么的?哪儿的人?独生子女?”
喻明朗一开腔,居委会大妈附体,恨不得靠一根烟把殷渔祖宗三代都扒出来。而殷渔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十句有九句瞎编,同时默默把“沉默硬汉”画了叉。
许书砚说过,别傻乎乎地随便把殷家家底交代出去。
许书砚。
好想他,殷渔抱紧了胳膊。
微凉夜风擦过他小臂时,凉意激起战栗,如同被人温柔抚摸。而沉寂夜色里,风声清晰,似有唇与他耳鬓厮磨。
“真的特别划算,来不来啊?啊?”喻明朗一胳膊肘撞来。
殷渔突然回过神,奔向厕所。
然而被喻明朗一把拉住,“问你呢?来吗?”
“你他妈松手我就来!”
“没事吧?喂!”门外的声音贴上来。
殷渔撑着门,只感到身下涨得难受。
几天后,喻明朗张罗着让殷渔一起去填张报名表。
*
晚上九点半,大学生活动中心附近的社团招新摊位仍是人头攒动。可许书砚连接传单的闲情都缺乏,绷着脸抬手挥开。
他被熊晓义耍了。
前天许书砚找他申请ACM的训练机房,请他做负责老师,他答应了,说是区区小事。可今天问了机房老师,得到熊主任从没提过的答复。
许书砚当即打电话去问。
熊晓义打着酒嗝,慢条斯理地说:“我考虑过了,你们搞这个对就业,对专业都没有帮助,实在是很不建议。年轻人有热情是好事,但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老师是为你好。”
许书砚收起手机,嘴角挂着冷笑。
固定训练机房的问题必须要解决,队友也要继续找。
烦。
他心事重重地走着,漠然扫过眼前如织的人群,然后停下来。
挂着“N大户外运动协会”横幅的摊位边,殷渔穿黑色T恤和迷彩短裤,一双夹脚拖,弯腰在桌上写着什么。身边一个穿背心的壮男手搭在他背上,也弯腰看去。
许书砚烦乱的内心瞬间蹿起一把火,但只是抱起胳膊站在几米外的路这边,眯眼看着。
殷渔写好后直起身,听桌前的人交代什么。
壮男听了两句,视线转向殷渔的脖颈,不安分地四处游移。那种欣赏又爱慕,还忽上忽下像在判断什么的眼神,叫许书砚眉头拧结。
不过他没看多久,殷渔就回过头——旁边女生似乎发觉了一脸阴郁的许书砚,便拍拍他,示意他看。
白亮的路灯下,184的许书砚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