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顾她听清没,青年拎着药箱自是上了楼。
榻前坐着的刘太医听到身后传来声响,赶忙回头,来的人却是院使。
“宋大人。”刘太医的脸色很是难看,眉头紧紧皱着,目中一片震惊之色,“属下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唔......”宋子鹤同在榻边坐下,让刘太医将昏迷着的谢淇奥扶起,自己搭上他的手腕。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上回石太医说的没错。”
刘太医大惊,差点喊出来:“这——原来——”
“你小声些。”宋子鹤瞥了他一眼,“你可忘了,之前宫中不是来了个小道童,说要给皇上上供圣品,张太医和王太医还跑去讨要几丸丹药说要研究?”
刘太医一愣:“竟有这等事?”
宋子鹤道:“是呀,至于那小道童奉上的圣品......”他附上刘太医耳边轻轻道了句。
刘太医目瞪口呆:“那人不是个骗子?!”
宋子鹤给谢淇奥掩好被子,轻笑道:“骗子?庆王爷领进宫里的人,谁敢说他是骗子?不过说回那凝魂香......”
刘太医突然问道:“那这凝魂香,怎么给他吃了?”
“.......”两人一阵沉默,宋子鹤只得道:“圣上的心思,实在不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半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背后的话说得有些多。赶忙敛了心思,宋子鹤提笔写了药房,墨迹未干,便听楼下有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下了楼。
行过礼后,沈从照直接问道:“情况如何?”
“谢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宋子鹤答道,“不过......”
“有话快说。”沈从照略显不耐烦。
宋子鹤一默,索性直接说:“谢公子诊出了喜脉。”
他与刘太医低着头,两个人都不见沈从照的表情,只知许久都没有人说话。而站在沈从照身后的吴瑾,闻言后摆了个白眼,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来时自己还期盼没出什么大事,但他怎么就忘了,那颗药!
“多久了?”沈从照终是问道。
宋子鹤心里想着,皇帝问的也着实平淡了些:“一月有余。”
“你可确定?”
“陛下,臣岂敢在这件事上有任何妄言......”
沈从照又沉默片刻,才道:“你派一位医官守在书阁,此事先莫要让他知道。”
宋子鹤脑袋里拐了个弯,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点点头,他却又不禁想到——这种事情,能瞒到什么时候?
沈从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宋子鹤与刘太医两个人,在空荡的书阁二楼面面相觑。
“......宋大人,你觉得这能派谁来......”刘太医问得有些结巴。
宋子鹤叹了口气,这皇帝如此冷静,怎么比当场大闹还叫人心有不安。“这种事情还能派谁......石太医年纪大了,恐怕受不得这种辛苦和刺激。你么......”他看刘太医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这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我来吧。”宋子鹤掸了掸袖子,“记住,回太医院后嘴可千万紧些,此事只能我与你,再与那石太医知道。”
刘太医忙不迭地点头。他清楚,宫中这种密事,谁沾惹上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今天自己是那皇上身边那吴公公来请、无法推脱,否则也不会掺和进来。倒是宋院使亲自跑来,又替自己揽下祸事,他心中当然万分感激。
两个人回楼上取了东西,准备一齐先回太医院。离开书阁时,宋子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书阁二楼走了一圈,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你在找什么?”刘太医问道。
宋子鹤微微皱眉,挥挥手道:“走吧,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揣上了。
☆、诡事
谢淇奥醒来时,阁楼里并无他人。
窗外天色正亮,他只觉得自己睡了长长一觉,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朝何夕。
他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疼,不过头痛与反胃的感觉跑了一干二净,总还算舒坦。
窗边的地锦早就越过了窗户,爬满了半面墙,茂密地叫人心惊胆战。谢淇奥披衣下床,站到窗边,忍不住伸手捏着一片叶子在指尖搓揉。
“公子。”鹤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淇奥回头,看见侍女端着托盘走进阁楼。
鹤书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半是嗔怪似得道:“你怎么又站在窗边呀,怎么也得披件衣服,否则受凉了怎么办。”谢淇奥看着她取了一件外套搭在自己肩上,又回到矮几边说,“我炖了鸡汤,公子喝两口吧。”
谢淇奥默默看着她,突然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啊?”鹤书一愣,才笑道,“我看你不在书阁,又许久未归,特意去竹林找的。”
“你一个人把我从亭子那里背回来的?”谢淇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鹤书摆摆手,赶忙道:“公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做得到,当然是找人帮忙的。公子,来喝汤吧。”她倒是始终不忘催他。
谢淇奥走过去坐下,捧起碗尝了一小口。鹤书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太医来了,说公子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比较虚弱。我以后炖的东西你可都得吃呀,人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这汤你没放盐?”谢淇奥皱眉。
“对呀,太医说你吃的清淡些好。”鹤书眨眨眼睛。
谢淇奥看着侍女,总觉得有些莫名,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自己昏倒虽不是大事,鹤书表现得却也太平淡了。而他本身口味偏于清淡,饮食一向少油盐,但这毫无味道的汤......
也不知道是哪个太医想出来的。
正念叨着太医,便听楼梯口又传来声响。片刻,一个年轻人爬上楼来。
谢淇奥见他面生,又转头去看鹤书,见侍女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个年轻人带着笑,躬身道:“臣乃皇上派来的太医,这段时间替谢公子调养身体......”
谢淇奥的声音淡淡的:“不知道如何称呼大人?”
“我姓宋。”宋子鹤答道,暗中瞄了一眼那个侍女。
“宋大人,你去与皇上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大可不必对我如此费心。”谢淇奥开口便是撵人,“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知道,恐怕不需要让一个太医守在这书阁。”
宋子鹤一默,随后说道:“这......”
“想来你也不会乐意呆在这个地方。”谢淇奥又道。
宋子鹤苦笑道:“这可不是臣乐不乐意的问题。皇上下的令,就是要臣的脑袋,臣也得心甘情愿地给呀?”
这回谢淇奥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总是不断地给太医院与这些无辜的医官增添麻烦,又无法对这些人产生任何好感。毕竟若不是他们,他恐怕早就如愿以偿地化作一堆白骨。眼下沈从照安排了一个太医到书阁,无论自己多么情愿,也无法强行赶走他们。
“谢公子,身体是自己的,别的事都是虚的。”宋子鹤提醒他,“多为自己考虑才是正经事。”
谢淇奥瞥了他一眼,最后只能无奈默许,又叫鹤书送他离开。
宋子鹤住在书阁边院的屋子里。鹤书一路陪他下楼,两个人俱是沉默。
直到出了大门,宋子鹤才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鹤书身体一颤,抬首看向宋子鹤,问道:“听到什么?”
她抿着唇,面色迷茫好似什么也不知道。只可惜那声音略有些抖霍,自然蒙不住人。
宋子鹤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别想着骗我,我不想害你家公子。”
鹤书低下头。
“他虽然还不知道,但你觉得你能瞒多久?若是他哪天从你这里知晓了,到时候该怎么解释,你这条小命......”
“奴婢的命可不值钱。”鹤书突然说道,“便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掉脑袋不可怕,可这宫里也不缺比掉脑袋更可怕的事情。”宋子鹤的声音变得格外冰冷,“我劝你......”
“我听到了,全都听到了!我躲在二楼,我知道公子他......”鹤书抬起脸来,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可是、可是!”、
她语无伦次,竟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宋子鹤拉住她的衣袖,将人拉到小楼的侧面。“你别慌......”
“宋大人,为什么会这样?”鹤书反拉住他的手,“有没有办法,什么办法可以把,把,把那个东西......拿掉?”
宋子鹤只能叹气,他知道这个侍女就算没有将对话听全,这几个时辰也早就想明白发生什么,否则如何会害怕成这样。“若我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束手无策。”
鹤书怔怔流下泪来,小声说道:“这会害死他啊......”
宋子鹤气息一顿,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发冷。“怎么会呢,只要照顾得当,这孩子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又蓦地高起来,“太医院不会让他有事的。”
鹤书缩着肩膀看了看四周,细着嗓子问道:“你不说到什么小道童,又什么凝魂香么,那你去问问那给药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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