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他臂弯上的机械鸟僵硬的转动的鸟头,金属质感的眼睛偶尔转动, 在道人‘说完’后, 鸟‘喙’发出吱嘎的声响, 道人眸光微闪, 在机关鸟脱离他的臂膀停留半空中时道人作了揖。
机关鸟展翅扬起,伴着风声飞跃上空没入云寂。
老实讲顾文君在凤翔阁内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徐嬷嬷和司琴等众服侍在一旁, 众多人的眼睛均落在她身上。
觉得身体疲乏的顾文君自知‘男女’有别不敢轻易上了赫连幼清的床睡觉, 只得硬挺着靠在一旁, 偷偷的打哈气。
刚刚动用异能明显让她有些吃不消,好在约莫半个时辰左右, 赫连幼清才转醒了过来。
只是苏醒后的赫连幼清神色并不大好,她目光发怔,近乎有些失神。
徐嬷嬷等人见了忙上前来。“殿下。”
“出去。”
顾文君听到赫连幼清这样说道, 本就感觉虚弱的她就要起身离开,哪知袖口被赫连幼清拽住,顾文君偷偷的拉了拉袖口,却发现对方没有放开的意思。
“殿下?”她觉得或许是赫连幼清并未察觉到一直拉着自己的袖子。
不料赫连幼清微垂下眼,恍若未听见一般,手上的力度竟是比刚刚又加重了一分。
顾文君目光落向了一旁将这些尽收眼底的徐嬷嬷,意指对方开口。
但徐嬷嬷却仿佛没看到一样,领着众宫侍躬身退下。
顾文君:“......”
顾文君又一次的看向了赫连幼清。
这才稍微的反应过来。
赫连幼清所说的‘出去’并不包括她自己。
心里忽然有些微妙。
说不出的感觉。
她见赫连幼清唇上干涩,想着对方应该是一天未尽水,心中莫名的闪过几瞬悸动,等着察觉到时,她已脱口而出。
“可要吃茶?”
话一说出口,却是引来赫连幼清的回眸,顾文君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她甚至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几日出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情绪。
直到她看到赫连幼清轻轻的点了点头。
心头却是不由的松了口气。
顾文君扶着赫连幼清坐起,从一旁倒了些温茶让对方服下。
只是喝了茶水后,赫连幼清继续沉默不语,顾文君坐在一旁,头脑的眩晕以及身体的酸软显然让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赫连幼清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亦或是对方为什么会单单拽住她不让她走。
顾文君偷偷的捏了捏眉心,以此提神。
这时赫连幼清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第一次遇见必儿是在五岁那年,彼时她同齐国公夫人进宫朝拜阿娘,说来也奇怪,我这人向来不喜同他人来往,偏偏和必儿一见如故,阿娘瞧出我和必儿关系要好,便时有传唤齐国公夫人领着必儿进宫。”
晋阳晋阳,你看这盏天灯好不好看。
“必儿自小性格就好,鲜少有哭的时候,她入东宫前,我仅有的见过她两次哭,一次是她随父赴任与我离别,另一次却是她回京后我们再次相见。”
晋阳,你怎么总板着脸,笑一笑嘛。
“阿兄和必儿相差了七岁,必儿成太子妃的前三个月险些坠马,是阿兄出现救了她,自此婚事才算落定。”
晋阳,晋阳,你说,太子会不会喜欢我穿这件衣裳。
“必儿喜欢阿兄,她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只是见了便满心欢喜。”
晋阳,能嫁给太子,我好生欢喜。
晋阳晋阳,我终于有了太子的孩子。
晋阳你要当小姑姑啦。
那身穿宫装的丽人站在晨光中,抚摸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笑的婉约慈爱,全不复出嫁前的稚气,完全像是变了模样。
可在她眼里,依旧是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在那段艰难的时光中,会坚定的握着自己的手,会说着‘晋阳,你别怕我陪着你’的小姑娘。
赫连幼清眸中蔓上了化不开的悲恸。
“顾文君,必儿她是存了死志才将鲤儿托付给我。”
她们熟悉彼此,所以才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的想法。
必儿她在得知阿兄薨逝后,便已然不想活了。
‘晋阳,我要去陪他。’
“他们一个个比谁都走的潇洒,却全然不顾别人的意愿。”赫连幼清看向了顾文君,她自嘲的笑着,却是比哭要更加让人看着难过。
“臣看不出他们是否顾忌别人的意愿,臣只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必定是十分信任殿下,若不然也不会将皇孙托付给你。”头脑有些混,顾文君坐在塌边,身子微微倾斜的倚着。
她看着赫连幼清隐忍的模样,禁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人这一生由生至死,就注定是一场没有回头的路,我想,踏上路的人必定是希望走的无所牵挂,也同样希望,那些曾经为他或者她哭泣的人,能够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
掌心下的人轻微的颤抖,眼角在她落下的那一刻悄然染上了一道红,继而在顾文君的话音下终究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之前用过的帕子早在偏殿时就不知去向,从怀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顾文君索性就抬起袖子,小心的擦去赫连幼清漫下颊边的泪滴。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在我们面前的‘死亡’可能是一道门,也许逝去并不是结束,而是像门一样,通往下一道的路程,而后总有相见的那一天,当再见面的那一刻,一定会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赫连幼清覆上顾文君的肩头时,低下的头,连肩膀都颤抖的厉害。
‘兕儿,阿兄会永远保护兕儿,所以,不要怕。’
‘晋阳,晋阳,你别哭,我陪着你,晋阳。’
肩头渐渐被染湿,顾文君只安静的覆上了赫连幼清的发。
或许人在极为悲恸下哭出来会好过一些。
直到察觉到赫连幼清止了哭时,顾文君却是觉得自己似乎是不大好了。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的手从赫连幼清发上跌落时,整个人已经软到在对方的怀里。
赫连幼清瞳孔猛的一缩,她几乎是措手不及的抱住顾文君,眸中的惊慌让她连抱人都双手跟着发抖。
“来人!”
那一瞬间的张惶将她淹没,那仿若变了声的沉寂尖锐让守在殿外的徐嬷嬷等众忙跑了进来。
“殿下!”
徐嬷嬷率先冲了过来,在见到赫连幼清面无血色的抱着耸拉着脑袋情况不知的顾文君时,登时愣住。
“嬷嬷......顾文君......”
可以说是看着赫连幼清长大,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眼底的惶恐和无措,而那掩藏在惶恐和无措下,分明是动了心才会有的情愫。
徐嬷嬷不敢迟疑,一面吩咐司琴等人快去宣太医,一面自己上前为顾文君号脉。
起初徐嬷嬷在号脉时,察觉到顾文君只是体虚又得了伤寒后,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越是号脉下去,心里惊疑越重。
赫连幼清见徐嬷嬷放松心下也跟着松了口气,可在看到对方眉头越拧越紧,不免心头一提。
她张了张口,唇瓣向下翕合,却是不敢发出一言。
她怕了。
她怕从对方的口中听到关于顾文君身体不好的消息。
良久,徐嬷嬷将手移开,她先是叫司画等人离开,待关上殿门的那刻才艰难道:“世子本就体弱,染了风寒后又吸食了大量的安神香,是以才会昏厥,服几贴药便会无事。”
赫连幼清并未松口气。
徐嬷嬷的模样看着并不像是‘无事’。
“只是.......”她看着赫连幼清眸中的担忧,迟疑了一会儿,才附耳轻声低语。
话落,就见着赫连幼清惊愕的看向她。
“你......你说......他.......她......是女儿身。”赫连幼清几乎语不成调。
“是。”徐嬷嬷低头应道。
赫连幼清脸色一白,她转头死死地盯着顾文君的胸口。
像是不死心一样,半响,手指慢慢的挨向顾文君的衣襟,解开了顾文君的外衣,手指停留在里衣上却是迟迟没有在动。
手上的力度几乎不稳,她颤抖拨开了里衣。
微微的凸起,胸前的一捆捆白色布条。
赫连幼清的目光怔怔的,她仿若失了力一样的软下了身。
徐嬷嬷忙上前搀扶。
“殿下。”
她担忧道。
赫连幼清恍若未闻,她盯着顾文君的胸口,大脑仿若在那一瞬间空白一片。
当一切都变成了谎言和隐瞒,似乎都像是躲在了暗处,窃窃私语的嘲笑,晦暗的几乎令人入了魔。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顾文君苏醒时, 已经是第二天的未时。
天空阴霾。
正下着雪。
凤翔阁内放着暖炉,熏熏然的熏香中,一股的暖意扑面而来。
与周遭暖意不同, 顾文君只觉得遍体生寒。
事情的起因还在于刚刚她稍一动用异能, 竟是心口疼痛难忍, 几近令她晕厥。
顾文君心头大震,心思百转,顿觉不妙。
绵绵的痛感让她浑身无力。
她环视了一眼四周,身体虚弱让她撑起身子都发出低低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