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内跪拜了一片侍者,陪护的嬷嬷没了章程,太子妃气色不稳,眼看着就要昏厥,嬷嬷登时没了主意,忙派人去寻徐嬷嬷等人。
这厢有宫侍加快脚步去寻人,另一边将两宫女押入偏殿的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嬷嬷并五名大内侍卫却在拐角的廊下只觉得颈上一疼,顿时便没了气息倒在地上。
原本相貌普通形容惶恐的侍女面色冷淡,她同一旁与她站在一起的侍女同时摘下了□□,露出了本来姣好的面容。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赫连宗钰当日在无常司所在的后宅相遇的李琴茹。
“茹姐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说话的同李琴茹一起易容,趁着当时山上混乱混入宫侍中,并与李琴茹进宫的无量宫弟子刘晓。
对于混入宫中暗杀太子妃一事,刘晓心有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刺杀太子妃。
在她看来,无长老既然身忙,她们理应该先上报天机宫,继而按兵不动。
可李琴茹作为暂代无常司的‘代长老’,她自是不敢违背。
暗杀太子妃并不顺利。
且不说隐身在四周的暗卫,单单宫内行走的大内侍卫以及皇城司等众就已然让她没了办法。
也亏得李琴茹早有打算。
趁着‘意外交谈’道出太子身亡另太子妃昏厥,引起殿内变故,再趁机将毒药撒入药碗中,通过他人之手给太子妃服用。
不过......
刘晓心下一叹。
虽说下了毒药,但看着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齐氏,刘晓终究心下不忍,只放了一半的剂量,剩下的都藏在了袖口里。
想及此处,刘晓略有心虚的偷偷掩了掩袖口,她看向冷寂的李琴茹。
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茹姐姐在听到宫内的人说皇三子被斩杀后,神色就有些不对。
刘晓想的出神,若不是李琴茹开口让她换下侍卫衣服混出宫廷时,她还指不定要发呆多久。
徐嬷嬷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时,殿前早在天机宫拿出遗诏后,在张阁老等众不甘的跪拜下尘埃落定。
事情远比赫连幼清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
天机宫拿出了圣人的‘遗照’。
太子的嫡子继承皇位,宁王与长公主共同辅政。
起初张阁老还想要一争,毕竟太子妃产子是男是女还并未可知,哪知这天机宫的道人只落下‘宫主以推演必为男孩’便将继位一事一锤定音。
赫连幼清站在一旁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这才想起,阿兄为何说天机宫已站在他这一边。
想及太子,赫连幼清心中又是一痛,好不容易撑住张阁老和宁王等人离开,哪知却从徐嬷嬷那里听到太子妃险有难产之兆。
“不是说已经稳定下来了?!”赫连幼清急声道。
徐嬷嬷紧跟在疾步向前,已然失了仪态的赫连幼清身后,将自己从内殿嬷嬷那里得知的消息一一禀报。
齐氏本就胎位不稳,如今受了刺激,更是难办。
一旁的太医束手无措,号脉时又意外发现太子妃中了毒。
赫连幼清得知时,跪拜在地的众太医们冷汗淋淋,生怕说错了话。
前有侍女‘误说错话’引起太子妃难产,后又中毒,这种种过于蹊跷,赫连幼清忙差人去将那两名侍女带到眼前,却被告知两人不仅消失不见,就连押解她二人的嬷嬷和侍卫都被一刀毙命。
坐在内殿的长公主面色铁青,周身弥散的威势禁不住让人心惊胆战。
好在太极宫那名带着遗照的道人紧跟其后,号脉之后给出的提议却是又让赫连幼清神色不好了几分。
以道人内力倒是可以暂时缓解毒性,但若想顺利,还需另一内力武者在旁辅佐使毒性过度不到胎儿,而后太医凭银针针灸加以医治迫使母体产子,一旦稍有差错,母子双亡。
“就依......仙师的......方法。”却是一旁虚弱的齐氏开了口。
赫连幼清道:“有劳了,若是仙师能让太子妃母子平安,本宫必不永忘。”
那道人无悲无喜,只是还了个礼。
但接下来找谁配合道人?
宫中的武者不是没有,但若真正让赫连幼清放心的还真没几个。
且不说大内侍卫,单单皇城司等众内力都不及武林人士。
赫连幼清第一想到的却是顾文君。
她本欲差人去请顾文君过来,但刚一说出口就生生顿住,而后她自己起身,去了偏殿。
在得知需要贡献‘内力’来帮助太子妃‘渡劫’时,顾文君摸了摸自己的小身子板,也不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行不行,眼看着赫连幼清隐忍难受的模样,到底是心下不忍。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尽些’能量,应该是不成问题。
何况赫连幼清又带着玉蝉。
原本顾文君觉得自己点头应下没什么,可在看到赫连幼清眸中闪动的像是松口气的情绪时,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
真是奇怪。
去内殿隔着帘帐辅助道人并没有顾文君认为中的那样困难,按照目下的情况来看,母子平安想来应该不难,就在顾文君忍不住因为能量耗损而头晕时,一声惊呼却是将她敲醒。
变故终究还是发生了。
齐氏血崩,胎儿堵在宫口,稍有延迟便是一尸两命。
“仙师......请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孩子。”齐氏艰难的喘着气,几乎是气息不稳的说道。
齐氏这句话,分明就是要舍了自己的命,保小。
赫连幼清站在一旁,听到时脸色登时白了七分。
“必儿......”
“晋阳......这是太子和我......期待......的孩子......更是......太子......唯一的骨肉。”齐氏虚弱的躺在榻上,她看向赫连幼清,水润的眸光中染着寸寸的难过。“我怎样.....都好......只要......鲤儿活着。”
鲤儿是太子给孩子取的乳名。
意指平安顺遂。
久在宫中,平安顺遂无疑只是奢望。
但却是初为父母最初最真的期盼。
赫连幼清面色苍白的站在殿内,吹入宫殿的西风呼啸的掠过,她甚至记不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便在这样的夜幕中划过。
微弱的,并不响亮。
嬷嬷将哭声都细弱的如同小猫崽一样的婴儿颤抖的送到赫连幼清眼前,小皇孙体虚力弱,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满月。
赫连幼清怔怔的,好一会儿才小心的接过新生的小婴儿。
怀里的孩子轻的厉害,赫连幼清竟一时变得害怕起来,她抱着襁褓中红彤彤的小婴儿走到了脱力的齐氏身边。
“必儿......这是鲤儿。”她哑着声,喉咙都跟着干涩。
靠在软垫上的齐氏接过婴儿,她低着头,眸光蔓上了湿润。“鲤儿真好看......你瞧......这眼睛......还有小嘴巴......和太子......长得......真像。”
她说到这里时几乎是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太子......已经不在了......是吗。”
即使是知道了答案,她却又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可在看到赫连幼清艰难的点了下头时,终究是一切的希望落了空。
“晋阳......我要去陪他......那里......太冷了......我不放心。”她的气息已然变得少的可怜。
赫连幼清眼圈一红,泪水滑落。“必儿。”
“晋阳......鲤儿......就拜托你了。”
她们年少相识,总角之交。
熟悉彼此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她看着她离开,回京,而后参加宫宴成为了她的小皇嫂。
她看着她跑出宫墙,从一个爱笑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总是板着脸的小夫子。
她们时有争吵,却又时有欢笑。
她们将年少的喜悦献给了彼此,又在彼此的相知中度过了每一个春秋。
她们本以为这样会一辈子。
只是这一辈子太短,短的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内殿忽然想起悲恸的哭声,匍匐在地的宫侍以及嬷嬷哭声一片。
赫连幼清竟忽然恍惚起来,却又在下一刻没由来的愤怒。
她们哭什么!
做什么哭的丧气!
她想要厉声质问,耳边传来小婴儿细弱的哭声,她茫然的望了过去,目光却在触及到必儿阖眼苍白的模样时,大脑登时空白一片。
眼前一黑时,模糊中她看到顾文君怔住的面庞。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赫连幼清的晕厥显然让人措手不及, 内殿顿时乱成一团,还是徐嬷嬷最先镇定下来,号脉之后才松了口气安抚住众人。
原本她是想接过赫连幼清, 但对方却紧紧的抓住顾文君的衣襟。
徐嬷嬷顿了顿, 这才躬身请顾文君将赫连幼清抱去凤翔阁。
顾文君余光看向殿外, 只瞧着道人白色衣袍的一角消失在殿门,继而想要再去看时,却是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辇驾。
夜幕下,呼啸的风声中一只两翅,尾椎窜有木质螺旋的机关鸟飞跃而下, 平滑的羽翼在落于道人的手臂霎时收敛。
那道人掀开覆在面上的白纱,嘴唇翕动, 却是用了唇语。
‘太子妃已死, 新帝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