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书微笑着不说话,苏唯震惊地问:“不会又是一开始吧?”
    “那倒不是,只是在知道了有金条的存在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
    “那一箱金条的确够普通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但围绕这次事件的几个人都出身富庶,从吴媚的衣着打扮还有谈吐来看,牠也应该不是为了一点钱就连命都不要的人,所以我那时就想,也许她真正想要的不是金条,而是装金条的那个小皮箱,但皮箱又不是古董,有什么用途呢,它唯一的用途就是放东西,比如藏在夹层里的东西。”
    “对对对,有道理,所以说端木衡一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沈玉书点点头,“他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轻易就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反正他需要的东西已经得手,金条根本没放在他眼中,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塞张假的替代物在箱子的夹层里就行了。”
    “那不用说温雅筑也知道了?”
    “是的,你还记得她说过孙泽学跟她翻脸是因为她收了钱,却把机会给了姜大帅吗?孙泽学跟姜大帅投入的资金应该是差不多的,那为什么温雅筑的上头会选择姜大帅……”
    “是因为姜大帅有更大的底牌!”
    “正是如此!”
    “可是你又怎么确定今天在跟吴媚见面时,端木衡会将真正的纸条放在身上?”
    “因为我之前做了个暗示,告诉他我们知道他在上海所有的住所,他是个聪明人,越聪明的人就想的越多,疑心也就越大,那么最后东西放在哪里最保险呢?肯定是自己身上,因为他自负没人可以从他身上偷到东西。”
    “哈哈,别忘了道高一次魔高一丈,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是我苏十六偷不到的?”
    无视苏唯沾沾自喜的发言,沈玉书又说:“而且端木衡很想看戏——怀揣着珍品,欣赏吴媚跟许富两人自以为是的反应,那种上帝视角的感觉一定很有趣。”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端木一定没想到我们才是笑到最后的人,不过他现在应该发现东西被偷了。”
    “就算发现,他也不能怎样,谁知道东西时被偷得?他没有证据,跑来质问我们,除了被我们看笑话外,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做你的竹马很倒霉。”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你没有机会做我的竹马,只能是搭档。”
    “那假如端木今天没有照你预料的随身携带东西呢?”
    “假如我推测失误,结果大不了是你偷不到东西,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损失,反正我们已经赚了四根金条。”
    “说的也是,不过说了半天,这张纸到底是什么?值得大家拼了命地抢夺?”
    “我刚才看了一下,好像是机关地图,但不知道是哪里。”
    沈玉书展开边角泛黄的纸张,递给苏唯。
    借着明亮的月色,苏唯将纸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确切地说,这只是小半张地图,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边角参差不齐,纸张颇厚,泛着暗淡的黄色,像是在努力向他们宣告——我就是藏宝图喔,快带我去寻宝喔!
    图上有很多圈圈点点的地方,重要部分还用红笔做了标注,看起来是某一处的平面图,但仅有一部分,很难辨别地图所指的位置。
    “根据我长期摸索的经验,这很可能是一幅藏宝图。”
    苏唯忍不住吐槽:“我不需要经验,也知道这张纸跟藏宝有关,问题是这是哪里的藏宝?是真还是假?”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看那些人拼命争夺的样子,多半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藏宝的地点在哪里?
    苏唯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会儿,又把地图举起来观察。
    月光透过斑驳的纸张,映出了机关图下方隐藏的纹路,他突然明白了这是双层地图,急忙指给沈玉书看。
    两人对着月光看去,就见上面一层的图纸更细致清楚,下面的纹路弯曲交错,类似东西走向的山脉,上面没有标注一个字,但是在观察的过程中,苏唯的脸色变了,突然推开沈玉书,双手举着图纸,重新对着月光细看起来。
    沈玉书说:“这是山脉路线图,只要我们花点时间,拿它跟普通地形图一点点相对照,就有可能查出地图所示的位置。”
    苏唯紧盯着地图不说话。
    他的异常反应引起了沈玉书的注意,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没有……”
    事实上,他发现了,不仅发现了,在短短的几秒钟里,他还完全明白了所有人为这张图纸疯狂的原因。
    四面环山,当中著有石城,东边临泉,北方面朝长城要塞,西边空地的部分画了很多红圈,这样的地域难得一见,他所知道的只有一处,那就是马兰谷。
    说到马兰谷,也许大部分人都很陌生,但若提到清东陵,那可以说没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里是清朝历代数位皇帝的陵墓,其中尤以慈禧太后的定东陵最为著名。
    由于当年东陵被盗大案的关系,苏唯对这座陵墓地宫充满好奇,还数次去修复后的定东陵参观过,更收藏很多相关的地图跟陵墓平面图。
    所以在对照了山脉后,他马上就参透了玄机——这是遵化马兰谷,是清东陵的入宫机关图,姜英凯正是想用这张图为自己今后的仕途打通关系。
    姜英凯有自知之明,就算他又清东陵的路线图,以他的能力跟实力,也断断不敢去盗墓,所以不如将图送给更有实力的人,换来眼前的蝇头小利。
    苏唯不知道姜英凯是从哪里弄到这半张地图的,其实这张地图的真实性尚有待考据,但对于利欲熏心的官僚军阀来说,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他们也不甘心放过,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投机者。
    于是一九二八年的夏天,在河北遵化发生了一起震惊中外的盗窃案。
    军阀孙殿英带兵用炸药炸开了清皇陵,闯入陵墓地宫,当时不仅是慈禧的墓被洗劫一空,连康熙,乾隆的陵墓也未能幸免,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东陵大盗案。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求官这件事上,姜英凯胜过了孙泽学。
    为什么有人有能力驱动军人搞暗杀活动。
    为什么事后身为警务处督察的温雅筑被灭口后,上头却勒令结案。
    端木衡的父亲是太医院院判,他会了解内情不奇怪,这些人一个个费劲了心机,就是想找到进入陵墓地宫的路线图!
    因为那里面有着世人无法想象的珍宝财富,跟它相比,一小箱金条又算的了什么?
    “现在是西元多少年?”他喃喃问道。
    “一九二七年,也就是民国十六年。”
    东陵墓被盗案发生在一九二八年的夏天,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明明就是知道的!为什么不说?”
    因为不能说,不可以说,也没有必要说。
    就算他说了,除了扰乱沈玉书平静的生活外,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苏唯没有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命运让他回到民国初是为了拯救苍生。
    因为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改变,历史更不可能由他来改写,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他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就算他费尽心机地去做任何事,最终历史还是会走入相同的结局——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苏唯清楚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人类本来就是如此渺小,他们既改变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未来,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活在当下,任何的不改变就是最好的改变。
    苏唯回过神,一切都相同了,他如释重负,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沈玉书还在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苏唯将图纸重新折好,还给了沈玉书。
    “有些事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吴媚跟许富他们不会成功的。”
    “因为地图在我们这里。”
    “我想,有没有图,其实改变不了什么的。”
    也许地图的其他部分在辗转中落到孙殿英的手上,刺激了他的贪欲之心,也许孙殿英根本没有地图,但同样在利欲熏心之下闯入地宫盗宝,这些内情苏唯无从知晓,他唯一确定的是不要告诉沈玉书。
    因为他不知道沈玉书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加入他去阻止或是做出其他更可怕的事,历史可能就真的会改变了。
    但这种改变绝对不是朝着好的方向,而是越改越糟糕,或许他们在九十年前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影响到后世的变化,这样的蝴蝶效应是他不想看到的。
    “回去吧。”
    面对沈玉书疑惑的目光,他微笑说:“勾魂玉事件已经解决了,我们的酬劳也拿到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好好规划工作,争取接到更多案子。”
    “那这张地图怎么办?”
    “是要毁掉它,还是竟它束之高阁都由你,反正结案了。”
    苏唯喝完酒壶里最后一口酒,顺着楼梯摇晃地走了下去。
    沈玉书看着他的背影,不确定苏唯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但他知道苏唯还有很多事情没讲出来。
    他身上围绕着许许多多的秘密,而最大的秘密是他这个人,比起这张地图,这个人的存在更让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