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罗餐厅是间以电影佐罗为主题的特色西餐厅，大到餐厅的装饰布置，小到刀叉餐巾，都是电影里出现过的道具样式。灯光昏暗的餐厅里总是要点上蜡烛才能看清墙上巨大的佐罗剧照。说实话，这里的餐点算不上好，吃个氛围而已，沈俊航认定了顾锦廷是瞧不上眼的。
不过他确实不了解顾锦廷，这个男人对吃食从来不讲究，也没有洁癖，以前便经常和同学出去吃大排档，以至于很多人直到毕业也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是个超级富N代。
还是斋戒期间，两人便点了双份的素意面。沈俊航要了茄汁的，顾锦廷只要素面。
经营中餐饭馆的沈俊航，极少吃西餐，记忆中曾品尝过的茄汁肉酱意面，味道不错。没想到少了肉酱，味道却是天壤之别，餐盘里泛着酸味的食物顿时让他有些难以下咽。顾锦廷看在眼里，给他又点了份椰丝素炒饭。
沈俊航道了谢，看着顾锦廷的吃相有些发愣。男人的容貌在烛光中晃动，黑亮的发丝完全融入漆黑的背景，竟然与墙上的佐罗像有六七分相似。
他卷意面的动作非常优雅，神情严肃，好像在对待一份十分重要的文件。
沈俊航怔愣之间，顾锦廷已经抹掉唇上沾着的酱汁，抬眼对上他的双眸，似乎是在等待自己用餐完毕。沈俊航赧赧地囫囵吞咽，摆摆手表示自己吃好了。
顾锦廷不多话，招来服务生买单。看着顾锦廷流畅自然的动作，好像因为做过了无数次，而变得格外熟稔和理所当然。
不知怎么的，沈俊航心里别扭了一下，只好悻悻地转目去瞅餐厅里的佐罗像。
金橙色的落日余晖将窗台上马蹄莲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拉扯着不愿意离开书扉的缱绻花影。
窗台边上的男子满足地拨开额前微长的刘海，又耙了耙后颈剪得短平的发根。口鼻间充斥着新书还未散的油墨味，忽而倦意来袭。
想起跟顾锦廷离开前的约定，沈俊航颇不情愿地合上书。这个时间，顾家的厨子估计已经准备好晚餐要开饭了。
一出书城，沈俊航迎面撞见守候在门口的忠叔，他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皱紧眉头，甚至微微露出愠色。
“俊航少爷，二少让我来接您。”
沈俊航心里面憋着火气，又没法对忠叔这样的长辈发火，只得暗暗咬牙。
顾锦廷我行我素惯了，明显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中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印象一下子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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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争吵
每天早上用过早饭，沈俊航就跟着顾老爷子给母亲上香，做祭拜的礼仪。然后亲手给母亲扎些纸钱冥币之类的东西，顾老爷子会用他皱巴巴的却非常有力的手捂在手心，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些佑福的话，再虔诚地焚去。
一旦习惯了顾家这种奇怪的纪念仪式，沈俊航心里就会莫名地升腾起身为顾家人的错觉。
——为顾老爷子忙出忙入的，不是发妻所出的老大老二，也不是与自己同母异父的老三老四，却是他这个没有血缘姻亲的外姓人。
心理上多少是别扭的，可看见眼前这个深爱着母亲的老人家，沈俊航就心软。
闲暇的时候，沈俊航会在泳池畔的绿荫下上上网看看电影。
泳池是连接前院和后院的纽带区域，前院是沈俊航和老大老二在住，老爷子和老三老四住在后院。所以老三顾锦辉甫一出现，泳池边上的沈俊航便能看到。
沈俊航放下双膝上的手提电脑，起身迎向顾锦辉，多事地问了句：
“怎么回来了，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学校好好上课吗？”沈俊航的语气算不上好，话语里还有那么点质问的意味。
顾锦辉对沈俊航的态度一直很恶劣，从没给过他好脸色，老爷子不在，这下更是百无顾忌。他冷笑一声，道：“你管我作甚，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沈俊航也有点来气，拽住他压着声音说：“你承不承认是你的事，我确实管不了，但这个时候你不该在这里。”
“哼，”顾锦辉拧过身去，甩掉手臂的束缚，轻蔑地瞪他一眼：“你以为爸让你住在这里，你就成顾家人了？你有什么资格管顾家的事，你凭什么管我！”
顾锦辉急匆匆地想往后院去，被沈俊航一侧身拦在面前。“就凭你身体里流着一半跟我一样的血！顾锦辉，要是让顾叔叔知道你翘课回来……”
“少用我爸来吓唬我！”沈俊航话还没说完，顾锦辉一下便揪起他的衣领，用目光狠狠地凌迟着他的脸。“别以为爸和哥哥们对你好就得寸进尺，仗着有妈疼你就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妈现在不在了，你什么都不是！连我们家狗都不如！”
“顾锦辉！”
沈俊航抬手挥开他揪住衣领的手，对着顾锦辉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被自己踢倒在地的顾锦辉，长长的睫毛都遮不住他眼里的焰火。“再口无遮拦，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想教训我？好啊，我老早就想揍你了！”顾锦辉突然腾空跃起，再次揪住沈俊航的衣领，大力地拖拽过来，压在泳池畔的桌沿边上。“沈俊航你给我记住，别总拿腔作势地想教训我，因为你不配！”
沈俊航咬牙切齿地望着双眼发红的顾锦辉，问道：“为什么？跟我流着相同的血，你觉得耻辱吗，还是……你觉得你身为顾家人，其实还不如我一个外姓人？”
“啊！”顾锦辉突然大叫一声，抡起早已握紧的拳头，挥向那张说话的嘴脸。
沈俊航的瞳孔猛地张大，反应迅速地扭过头，堪堪地避过顾锦辉的攻击。
他并不是故意去刺激顾锦辉的，与其说是刺激，不如说是试探。这段时间，他始终不明白顾锦辉在恨他什么，这下，他好像有些许明白了。
“你害怕什么？过了这个月我就离开了，我又不贪图顾家的什么。”
“假惺惺！”顾锦辉狰狞的表情下，因为愤怒而通红的双眼却分明流露出了悲伤。“少装模作样了！妈还在的时候，你来过吗，你来看过她吗？现在来我家装什么孝子！”
沈俊航看着激动得浑身颤动的顾锦辉，双唇抖了抖，刚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顾锦辉说得没错，他从没有来顾家看过母亲，甚至连这个想法都没有过。都是母亲主动回去看他的，次数多了他便自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他不是个好儿子，现在说要尽孝守丧什么的确实令人感到虚伪。
沈俊航的沉默让顾锦辉心里产生一丝胜利的快＃感，那种用言语去凌虐一个人的念头令他疯狂。他冷笑着，眼神冰冷：“说中了吧，你这个肮脏的人，快滚出顾家！”
“妈妈的丧期过了，不用你提醒，我自然会走。”
“我让你走！滚！”顾锦辉作势要扑上来去抓他的衣领，沈俊航只好挡开他的手臂，转身的时候为了躲避他的再次攻击而推了他一把。
顾锦辉踉跄地后退，腰腹刚好撞上方桌的边角上，他吃痛了一声，大喝道：“沈俊航，你竟然敢推我，你找打！”
顾锦辉的身体虽然还在成长期，身形体格却不比沈俊航差，而且从小接受格斗技巧的训练，要认真起来，沈俊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很快便相互扭打起来，起初沈俊航凭力气还占着上风，让顾锦辉腰背上挨了一拳。但很快局势就扭转过来，顾锦辉后肘子一拐，沈俊航侧身闪开后退一步，顾锦辉又步步紧逼，伸腿上前要绊他的腿，沈俊航躲避不及，侧腹生生吃了他一拳不说，重心后移，整个人仰面往后倒去。
顾锦辉使完绊子才回过神来，对方身后便是泳池，想去拉他已经来不及了。
“嘭”地一声巨响，沈俊航呈大字型拍打着水面坠入水中，溅起的巨大水花瞬间也溅湿了站在池边愣住的顾锦辉。
“俊航少爷！”忠叔的惊呼声惊醒了愣神的顾锦辉，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二哥顾锦廷和顾老爷子站在前院的出口冷冷地看着他。
他僵硬地扭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爸，二哥。”
顾锦廷转眼去看下沉的沈俊航，眉间微微隆起。
沈俊航并不是旱鸭子，但是落水太过突然，水流一下子拥入耳膜和鼻腔的时候，头脑一下蒙了，意识模糊，任由身体直直地沉入水底。当顾家的保镖扶起他抬出水面，空气呛入鼻腔的刹那才缓过神来，双手有气无力地划着水爬到岸边。
忠叔已经抱着干毛巾和浴袍等他了，拖着沉重的身体一上岸，忠叔便服侍着让他穿上浴袍，轻轻地拿干毛巾擦拭。
“好了忠叔，我没事。”沈俊航抬头朝忠叔勉强一笑，面上还有些惊魂未定。
忠叔怜爱地拨开他湿漉漉的发梢，拍拍他的背说：“俊航少爷快回房间休息吧。”
沈俊航回头看了顾家父子一眼，撇过头上楼去。
直到沈俊航的背影消失，顾老爷子才冷冷地发话：“锦廷，你过去看看。”
面前的弟弟用乞求的眼神盯着自己，顾锦廷也没有丝毫的动容，转身便往沈俊航的房间走去。他几乎不需要猜测，就知道接下来在顾锦辉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