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 (葛伯生)

　　“A市的这一片区禁放烟花爆竹，所以很安静。”孟肖彦耐心地解释道。
　　“啊？上回才听你爸爸说，过年就实施啦？”
　　孟肖彦似乎在走廊里走，烟花突然沉默下来时，郭齐玉听到缓慢寂寞的足音在走廊里一步步回响。
　　“过年还好吗？”郭齐玉问道，手里抓紧了手机。
　　孟肖彦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没有，爸爸，我挂了，新年快乐。”
　　郭齐玉急忙也回道：“新年快乐，小北！”
　　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郭齐玉放下手机，低着头摆弄。
　　外面又开始了第二波烟花的燃放，巨大的声响让郭齐玉有些心慌，但他再也没有打回去，也没有心情再去看春晚。
　　回到床上，觉得这一年的除夕有些寂寞，窗外热闹的烟火声仿佛成了屋子里寂静无声的背景音，持续不断。
　　孟肖彦躺在床上，今晚上孟家要守岁。
　　但是老人小孩儿的身体都需要睡眠，老爷子只守到12点，一上楼睡下，孟夫人就急忙让孟肖彦去睡觉。
　　这里是孟家老宅。
　　孟肖彦还是第一次来，这是他回到孟家的第一个新年，自然是主角。
　　第一次受到这么多目光注视，饶是孟肖彦也十分不自在。
　　上楼回自己房间时，不知是听多了或真或假的寒暄客套，还是老宅过于安静的原因，孟肖彦迫切地想要听一听郭齐玉的声音。
　　他打过去，郭齐玉听起来似乎一个人也过得很开心，好像没有他也没什么。
　　孟肖彦抿抿嘴，一肚子的话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郭齐玉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
　　但是他不说话，随意说了句有的没的后，他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他知道郭齐玉不会打过来，但是他也知道郭齐玉势必不会像刚才那样没心没肺地乐了。
　　孟肖彦将手机放在一边，闭上眼，突然笑出了声。
　　第二天，郭齐玉抱着公文包，走进商场，走到一个柜台前就拿一本小册子，招来不少白眼。
　　回到家，郭齐玉才拿出怀里的一沓小册子，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
　　看着桌上的手机，再看看小册子上的手机，郭齐玉咬着牙一页页翻着。
　　过了一周，孟肖彦正在上课，准备着开学就要进入学校学习的基本课程。
　　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但是归属地是W市。
　　孟肖彦心头一颤，向家教老师比了个暂停，转身走出了房间。
　　“爸爸？”
　　郭齐玉在那边轻轻地“嗯”了声。
　　孟肖彦笑道：“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郭齐玉捏着新手机，“刚才买的。”
　　“那爸爸你什么时候过来还我手机？”孟肖彦语气越发轻松。
　　郭齐玉想了想，“最近可能没有时间……”
　　“没关系，我还没有开学，我可以过去找你。”孟肖彦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
　　郭齐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孟肖彦已经从他的沉默里猜出来，郭齐玉不想来A市，宁愿自己回去。
　　他抿了抿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哦，不行。”
　　“怎么了？”
　　孟肖彦说道：“这几天课程太满，准备开学，事情有些多，我可能过来不了。”
　　郭齐玉垂着眼，看着脚下的小石头，踢了一下，“那我过来吧。”
　　随即，他补充道：“小北，我是过来看看你，不是说专程还手机的。”
　　听到郭齐玉没有必要的解释，孟肖彦心头一暖，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过来时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郭齐玉看着手里崭新的手机，有些茫然，然后又开始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去A市。
　　郭齐玉来的那天，孟肖彦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很精神。
　　孟氏夫妇也知道郭齐玉要来的消息，孟夫人忍着不快让孟肖彦陪着郭齐玉好好玩。
　　毕竟上次是孟家人对不住他。
　　孟先生倒是很欢迎郭齐玉，似乎孟肖彦住在家中的这段日子，已经打消了他对郭齐玉的疑虑。
　　“你去接了郭先生，可以让老张带着你们到处玩玩，”孟先生说道，“晚上回来吃饭吧，我们其实还没有好好谢过他。”
　　孟肖彦点点头，不置可否。
　　郭齐玉是坐火车来的，深更半夜出发的火车，早上到达的A市。
　　孟肖彦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捧着个鸡蛋，有些茫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脚边是几个塑料口袋，不用想，孟肖彦也知道是水果。
　　到处都有的水果，郭齐玉却总是喜欢提来提去，好像只有远远地给人提去了，这些水果才有送人的价值。
　　以前去探望李教授一家也是，很远就买了水果，然后提一路，累得不行，而李教授家小区外面就有水果店。
　　大概是心里觉得礼物太过轻微，想要再加一点辛苦人力进去，增加一点它的价值。
　　孟肖彦还没有走过去，郭齐玉已经看见了他，遥遥地向他挥了挥手。
　　一手握着蛋，一手提起口袋。
　　气喘吁吁地走到他面前，眼睛亮亮的，“小北，吃个鸡蛋。”
　　孟肖彦接过鸡蛋，却没有吃，身后的老张急忙过来将郭齐玉手里的口袋接过去。
　　郭齐玉推辞不过，但又十分不好意思，最后老张提了仨，郭齐玉提了俩。
　　回到车上，见孟肖彦还握着蛋，郭齐玉不禁念叨起来，“小北，咋还不吃呢？”
　　“我给你捂好久的，你今早上一定没吃鸡蛋。”
　　当然孟氏夫妇宠他宠上了天，他一向不爱吃鸡蛋，孟家餐桌上基本看不见“蛋”，各种各样的蛋都不会出现。
　　郭齐玉把蛋拿过来，在车窗上敲了敲，塑料袋放在自己膝盖上，让小孩儿帮他按着，他开始慢慢剥蛋。
　　孟肖彦看着郭齐玉的手指慢慢地移动，慢慢的，白嫩的鸡蛋还冒点热气，被他的五指小心捏住。
　　孟肖彦就着他的手，咬下了一口。
　　郭齐玉仍然小声说着，“来A市这么久了，我当初说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孟肖彦含糊地答了句。
　　“你记得，就是不去做，”郭齐玉似乎有些急，“鸡蛋对人身体好，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营养均衡！”
　　孟肖彦几口吞下蛋，郭齐玉急忙又递上水。
　　他总是随身带着水，保温杯里面泡得是罗汉果，孟肖彦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
　　“还有一点，你都喝了，剩一点在这里做什么？”郭齐玉看了一下，又将保温杯递给他。
　　孟肖彦撇撇嘴，“你不喝吗？”
　　“我喝过了。”
　　郭齐玉瞪着他，看着孟肖彦将水喝光，又问他有没有多喝水，多吃菜……
　　两人小声说着话，郭齐玉像以前一样絮絮叨叨着，孟肖彦也安静听着，但双手环抱着郭齐玉的腰，头枕在郭齐玉的腿上，半躺着，时不时地应上一两句，遇到感兴趣的，还会多问几句。
　　两人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老张看在眼里，心里却如大浪波涛不停翻涌着。
　　他是孟家的老司机了。
　　一般孟夫人和这位孟少爷出门都是他接送的。
　　他见过孟家人与这位孟少爷的相处模式，无非是一头热，此时车后温声温气说着话的孟少爷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一直以为孟家的这位好不容易被找回来的少爷患有严重的自闭症。
　　“小少爷，到了。”
　　车停在一家酒店外面，孟肖彦看了看，下了车，让老张先回去。
　　“告诉夫人先生，我今天晚上自己回去。”
　　“是。”
　　正要走，郭齐玉拉住孟肖彦，“水果呢？”
　　孟肖彦不辞辛苦地将五个口袋从后备箱拿出来，“留着我们自己吃。”
　　他才不愿意郭齐玉大老远提来的水果进了别人肚子！
　　

　　☆、第三十三章

　　
　　“小北，你还是回去吧，”站在浴室门口，郭齐玉端着盘刚洗好的水果，期期艾艾地说道，“不回去不太好。”
　　孟肖彦坐在床上，已经开始啃起了一个苹果。
　　“什么不好，”孟肖彦没有丝毫的愧疚感，“我觉得挺好的，你不喜欢那里，我也不喜欢。”
　　“那是你家嘛，我就算了，你总不能住酒店。”
　　“我好好陪着你啊！”孟肖彦翻了个身，好看的眼睛眨了眨，难得俏皮一回，果然震住了傻呆呆的男人。
　　郭齐玉抿抿嘴，没再说话。
　　孟肖彦一笑，坐起来，正想朝男人撒撒娇，以求能够一次性得到更多好处。
　　手机铃声响起来时，两人俱是一愣。
　　孟肖彦看了一眼，接起来，“喂，妈？”
　　郭齐玉在这边只听得孟肖彦应了几声，然后说道：“不回去了，他明天就走，我明天下午回来。”
　　“不，在酒店住。”
　　“我不想。”
　　孟肖彦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听那边说完后，看了郭齐玉一眼，“就这样吧，妈，回来再说。”
　　“挂了？”郭齐玉愣愣的。
　　孟肖彦继续啃他的苹果，“准备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