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 (葛伯生)

　　173的身高，的确也不能算矮，但总是尴尬得很，想再往上面窜五厘米，只是已经过了长身高的年龄。
　　然后不自觉地就想把自己的遗憾让小孩儿来完成。
　　孟肖彦拍拍他，“放心，我保证我会长到180以上。”
　　郭齐玉觉得还是可行的，孟先生本身就很高，孟夫人也不算矮，但是他还是说道：“虽然你们家基因好，但是你也不能大意，该吃的必须吃，不能挑食。”
　　孟肖彦轻轻地“嗯”了声。
　　都已经深夜12点了，两人睡意渐涌，断断续续地聊着没有意义的话。
　　郭齐玉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没不可闻。
　　孟肖彦翻了个身，郭齐玉也紧紧抱着他，生怕他滚下去或者撞到墙，这是以前在小单间里就养成的习惯了。
　　单人床太小，他们也没钱换新的，每天夜里只能紧紧挨在一起，那会儿的孟肖彦人小，郭齐玉就像抱着枕头一样，把他抱在怀里。
　　后来养成了习惯，郭齐玉有意识地想要改掉，却总被孟肖彦打断，直到现在这个习惯仍然保留。
　　郭齐玉睡着了不知道，孟肖彦却在他怀里拱了拱，睡得安心。
　　第二天，因为郭齐玉下午就要坐火车回W市，两人都没有出去，在酒店附近逛了一会儿。
　　“小少爷，夫人叫我来接你和郭先生回去。”
　　老张突然出现，毕恭毕敬地说道。
　　孟肖彦还想拒绝，郭齐玉摆摆手，“还是去见一面吧，来A市一趟，就这么走了不太好。”
　　回到孟家刚好是中午。
　　孟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见两人来了，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孟先生也从公司赶回来，问了几句郭齐玉的近况。
　　饭桌上几人寒暄着，多是孟先生说话，孟夫人搭话。
　　孟先生端起手边的高脚杯，对郭齐玉说道：“郭先生，上次没来得及正式感谢你，抱歉。”
　　“没，没事。”郭齐玉手忙脚乱地也拿起高脚杯。
　　“很感谢你对肖肖的帮助和爱护，以后有用得着我孟某人的地方，还请开口，必当竭力相助。”孟先生很是客气地说出这番话。
　　郭齐玉垂下眼，有些踌躇地开了口，“其实，我真的想让孟先生答应我一件事。”
　　孟夫人脸色一变，不安地看了孟先生一眼。
　　“郭先生是读书人，讲道理又通情理，想必也不会为难孟某，”孟先生笑道，“郭先生请说。”
　　郭齐玉陡然被戴了这么个高帽子，反而不好再说，正要摇头。
　　却被孟肖彦按住了，他听小孩儿对孟先生说道：“我想偶尔去看看他，他也这么想。”
　　郭齐玉一愣，不知道小孩儿是怎么猜出来自己心中所想的。
　　他的确想要这么说，经过这次，他终于觉得既然小孩儿的离去是不可避免的，但他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和小孩儿的距离看起来不那么遥远。
　　他收养了小孩，在他身上所付出的感情郭齐玉自认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范畴。
　　等到真正分别时，这份感情才全部化为痛彻心扉的撕裂感滚滚袭来，迫使他说出今日这番话。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小孩儿，但从未像此刻一般对于小孩儿的离去感到恐惧和前途黑暗。
　　“是这样的，”郭齐玉点点头，对孟先生说道：“孟先生，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一些过分，但是我真的舍不得小北……”
　　“既然你知道过分，你还提什么？”孟夫人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你舍不得肖肖，就当我们也舍得吗？”
　　“肖肖本来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养了他几年？比得上我十月怀胎的辛苦吗？”孟夫人咄咄逼人，“你看到肖肖对你还有感情，你就这么利用？你唆使他来伤害我们的感情？”
　　孟先生这一次没有打断孟夫人的话，看来他是站在了孟夫人一边，但是他还是小心安抚着孟夫人，害怕她精神崩溃。
　　对于孟夫人的患得患失和严重疑心病，孟肖彦站起来，将碗一推，“如果没有郭齐玉，你的十月怀胎对我来说只是让我无故承受了来自这个社会的恶意和残酷，我宁愿没有你的十月辛苦。”
　　孟夫人愣住，“肖肖，是妈妈给了你生命啊！”
　　孟肖彦牵起郭齐玉的手，“我宁愿你没有。”
　　“肖肖！”孟先生有些生气，语气严肃。
　　孟肖彦神色不变，“但是郭齐玉让我对你们的爱要示以回报，要感恩，我感谢你们给我生命，这么多年也没有放弃我，但是如果不是郭齐玉，你们所给予的都是空谈。”
　　孟夫人停止哭咽，看着孟肖彦，不过十三岁的孩子，此时表情却严肃得像一位已知天命的中年人，“我不会放弃郭齐玉，如果我要选择，我会唆使他带我远远地离开。”
　　在场的人听罢都一愣，郭齐玉连忙道：“小北，不要乱说话。”
　　孟肖彦根本不理他。
　　孟夫人已经怔住，说不出话来，孟先生看了自己夫人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叫你们回来吃个饭，何必弄成这样？”
　　“郭先生的难处我理解，”他顿了顿，“也希望郭先生能理解理解我们。”
　　郭齐玉低着头不说话，他都不知道还要怎么去理解他们了……
　　但是孟先生很快转了口风，“我可以让肖肖有空就去看看你，或者你来看他，希望这样做能够体现我们感激你的诚意。”
　　孟先生猛然地松口，让孟夫人一惊，“世陶，那是我们的肖肖啊！”
　　孟先生拍拍夫人颤抖的肩，“这样大家都开心，你放心，肖肖不会离开你的。”
　　孟夫人眼神一下茫然起来，“不会离开我了？”
　　“对，你不会失去肖肖的。”孟先生安慰道。
　　孟肖彦和郭齐玉对望一眼，孟夫人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今天差点犯病，郭齐玉很愧疚。
　　但是孟肖彦一直紧握着他的手，让他坚定地站在原地，绝不退缩一步。
　　如果他退步，得到不过是孟家越发的咄咄逼人罢了。
　　孟夫人巴不得他们断绝一切往来，如果能用钱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郭齐玉很明确地拒绝了她。
　　她望向孟肖彦，向他伸出手，还含着泪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孟肖彦却冷着脸站着没动，手也死死握住郭齐玉的手。
　　孟夫人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郭齐玉咬咬牙，挣脱孟肖彦的手，将他向前推了一把。
　　孟肖彦有些诧异地回望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朝孟夫人走过去。
　　看着孟夫人微微勾起的嘴角，他俯下身，难得地抱住了孟夫人，感受着孟夫人颤抖地回抱，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不会消失的前提是他也不能消失，我希望妈妈你能记住。”
　　孟夫人的手无力地垂下，看着自己的儿子，陌生并不亲近。
　　孟肖彦走回郭齐玉身边，“爸爸，如果没事的话，我先送他去火车站。”
　　郭齐玉还有些担心地朝后看了眼。
　　看见孟先生正在低声安慰精神不稳的孟夫人，两人坐在偌大的饭厅里，显得背影孤独。
　　坐在车上，郭齐玉还是忍不住道：“小北，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气势凌人，口不留情。
　　“他们太过分了。”孟肖彦冷冷道。
　　前面开车的老张心神一抖。
　　“孟夫人是因为精神不好，才这样的，你这样做更刺激她，她越不好，就更不会要你来了。”郭齐玉分析得头头是道。
　　“惯的。”
　　“什么？”郭齐玉一下没听清。
　　孟肖彦说道：“我说这根本就是惯的！惯成了现在这么一副牙尖嘴利不饶人的……”
　　“小北！”郭齐玉有些生气，“她是你的母亲。”
　　“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孟肖彦环抱着手。
　　“至少这个陌生人还和你有点血缘关系，”郭齐玉说道，“我和你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又算什么？”
　　“你救了我……”
　　“孟夫人还生了你呢！”
　　孟肖彦不说话了，转头望着车窗外，黑碌碌的眼珠子晦暗不明。
　　郭齐玉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小屁孩儿，你什么也不懂，不知道有个妈妈有多好。”
　　“我只要有你就够了。”沉默了会儿，孟肖彦低声道。
　　郭齐玉笑了笑，“为父母尽孝是天经地义的事，郭小北可以只有我，但是孟肖彦要对他的父母负责。”
　　孟肖彦良久没有出声。
　　

　　☆、第三十五章

　　
　　“麻婆豆腐？”郭齐玉在纸上写下来，有些为难，“可我不会做啊。”
　　“我做，你买食材，”孟肖彦在电话那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明天下午一点半的飞机，我大概五点就能到家。”
　　“好，你注意安全，”想了想，郭齐玉又补充了一句，“我明天会早点回来的。”
　　“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下，郭齐玉试探道：“挂了？”
　　“挂吧。”
　　说完不等郭齐玉反应，那边就匆忙传来嘟嘟声。
　　郭齐玉将手机放在旁边，盘算了一下时间，明天要想早点走的话，今天就得加班，看来明天要起一个大早赶去菜市场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