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 (葛伯生)

　　他又小声道：“你不要哭了。”
　　这次要好了些，至少是个孩子的声音。
　　郭齐玉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子泛红，连忙用衣袖擦擦眼泪，抽噎着说：“嘿嘿，我只是，只是……那群人简直不是人！”
　　上完药，郭齐玉终于止住了哭，只是哭久了，鼻音浓重。
　　他把那床脏了的棉絮掸了掸，折起来垫在了床单下面，想着只有明天再花钱去弹一床新的，用来盖。
　　他找了一件自己的睡衣，然后又去厨房——墙角的小灶那儿将带回来的饭菜热了热。
　　小狼崽子穿着十分宽松的T恤，显得瘦弱不堪，神情倒是放松，坐在床上，闻到香气，眼冒绿光。
　　郭齐玉愣了愣，对于小狼崽子的狼吞虎咽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吃得猛了，咳嗽起来又是拍背又是端水。
　　很快吃了个干净，小狼崽子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
　　“这是新牙刷，去漱口。”郭齐玉拿起碗，准备去洗了。
　　洗完回来，发现小狼崽子还站在原地看着牙刷发愣。
　　“你，是不是不会刷牙啊？”郭齐玉试着问了一句。
　　见小狼崽子茫然地望着他，眼神湿漉漉的，郭齐玉瞬间心化成了水，“走吧，我教你。”
　　教完小狼崽子刷牙，让小狼崽子到床上去躺着。
　　他自己又在小单间里晃来晃去，收拾好了一切，已经一点钟了。
　　走过去一看，小狼崽子还没睡着，一直睁着眼睛，他走到哪儿，目光跟到哪儿。
　　“睡不着？”
　　“……”
　　郭齐玉也躺下来，“那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等了半天，听到耳旁很小声的声音，“我不知道。”
　　“那群人渣！”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小狼崽子突然挤进他的怀里，不顾身上的伤痛，死死贴着他。
　　“他们让我去要钱，在天和桥那儿，”小狼崽子低低说道，思路很清晰，“我趁他们不注意，跑出来了，很饿很饿，然后看到你了……”
　　郭齐玉明白过来，怪不得要抢他的饭菜。
　　“可是你又不在了。”郭齐玉说道。
　　“嗯，我被他们发现了，抓回去了。”
　　郭齐玉心头一紧，他的身体上面有很多新伤，大概就是被抓回去后遭到了毒打。
　　“但是，今天有个小的发疯了，我趁乱逃出来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似乎说到这个，小狼崽子有些得意，“我每天都跟着你回来，看着你上楼，然后这间房的灯就会亮起来。”
　　郭齐玉摸了摸他的头，“真聪明。”
　　他难以想象，如果自己当时因为恐惧，而没有开门，小狼崽子会有怎样的下场。
　　但好在，他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实在不多，真是很惶恐

　　☆、第三章

　　
　　郭齐玉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
　　手臂被压得发麻，大抵是安心的缘故，小狼崽子还睡得呼呼地香。
　　他小心地抽出手来，下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下了楼。
　　提着热乎乎的豆浆油条回到小单间时，他发现小狼崽子已经坐了起来，神色又恢复到昨日的警惕。
　　但一见到他手里的东西，眼睛瞬间亮了。
　　郭齐玉晃了晃手里的口袋，“先去刷牙洗脸。”
　　小狼崽子有些不情愿地下了床，死死盯着口袋里的吃的。
　　“我不会吃的。”
　　郭齐玉作下保证，小狼崽子才慢腾腾进了浴室，郭齐玉凑过去看，小狼崽子动作还是有些生疏，但至少不会像昨晚一样塞进嘴里就开咬了。
　　两人吃过了早饭，郭齐玉拿出自己刚刚买的药回来，“这个要好得快些。”
　　他又拿出小药包，“还得吃些药才行。”
　　小狼崽子明显没有吃过药，接过去，没等郭齐玉拿水来就直接塞进了嘴里。
　　“呸呸呸！”
　　“谁让你含着不往下咽啊！”
　　小狼崽子喝了一整杯水，嘴里的苦味才淡了下去。
　　郭齐玉有些心疼被浪费的这包药，但还是又拿出一包，“我找药师配了三天的，一天两次，这就浪费一次了。”
　　“这次，你得赶紧和着水往下咽啊！”郭齐玉把药倒出来，叮嘱道。
　　小狼崽子已经不接受了，动也不动，定定看着他。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郭齐玉首先怂了，从怀里摸出个奶糖，“你尝尝这个。”
　　他撕开，捏在手里，准备给小狼崽子舔一舔，尝着味儿了就用这颗糖为交换让他把药吃了。
　　小狼崽子也的确伸出了个舌头，小心试探地舔了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含住了郭齐玉的手。
　　郭齐玉一惊，就想往回缩。
　　小狼崽子眼神凶狠，见嘴里的奶糖要缩回去了，干脆一口咬住。
　　“啊！”
　　郭齐玉弃糖保手，缩回来一看，整整齐齐的四个牙窝儿。
　　小孩儿的乳牙尖利，咬起人来绝不含糊。
　　郭齐玉有些生气，把药放在小桌子上，“你爱吃不吃！”
　　难得硬气一回，郭齐玉站起身来，准备换衣服出门打工。
　　余光里小狼崽子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然后郭齐玉看到他把糖吐了出来。
　　郭齐玉气闷，虽然这糖的确不是那什么大白兔之类的好糖，可能糖精是有些重，但是也不至于嫌弃成这样吧！
　　然后就看到一只小手窝成个窝窝，捧着那糖伸到自己眼前。
　　“要吃药。”
　　郭齐玉听到小狼崽子轻轻软软的声音说道。
　　郭齐玉心头简直被一个棉花糖击中了，他转过身，将这颗糖放进了小狼崽子嘴里，看着他不解的目光，郭齐玉一边给他用湿帕子擦手，一边说道：“哥哥还有，这颗都吃了就吃吧。”
　　“吃药。”
　　小狼崽子倔强地要吐出来，准备吃药。
　　郭齐玉连忙捂住他的嘴，劝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到这小狼崽子能这么固执。
　　直到小狼崽子舔了一下他的手心，郭齐玉以为捂久了又要遭咬，连忙缩回来。
　　小狼崽子却“啊”地张开嘴巴，小舌头左右动了动，“已经没了。”
　　郭齐玉：“……”
　　劝了这么久，奶糖都已经被含化了。
　　“那就吃药吧。”郭齐玉端起水。
　　小狼崽子自觉地拿起药，一颗一颗地和着水吞了下去。
　　“真乖。”郭齐玉摸摸他的头，又从包里拿出一颗奶糖。
　　这次小狼崽子接过，没有立即吃，而是盯紧了郭齐玉的包。
　　郭齐玉又被他这狼似的目光给吓了一跳，连忙翻出自己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了，就两颗。”
　　小狼崽子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捧着手里的奶糖不肯吃。
　　郭齐玉又被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俘获了，他温声承诺道：“我等下回来给你买，好不好？”
　　小狼崽子转了转眼珠子，“你，要出去？”
　　郭齐玉点点头，“我要出去上班啊。”
　　随即他将床单下的棉絮收起来，又放进柜子里，叮嘱道：“我有钥匙，所以我会自己开门，如果有人敲门，你都不要理，像昨天一样躲起来。”
　　小狼崽子听话地点头。
　　“中午我会回来，如果你饿了，还有半根油条。”
　　一一嘱咐过了，郭齐玉还是有点不放心，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实在没什么要说的了，这才摸摸小狼崽子的头，出了门。
　　其实他不是要去上班。
　　过了街角，他转身一拐，上了78路公交车，坐七个站就到了这个片区的派出所。
　　他推测小狼崽子是被拐来的，准备报警，找到小狼崽子失散的家人，他也算做了件善事。
　　刚刚下公交，就看到拐角处停着一辆黑色面包车。
　　面包车上下来一群人，为首竟是昨天那个胡须大汉。
　　郭齐玉顿时吓得紧紧贴在公交站牌边，一动不敢动。
　　那群人左右望了望，什么也没发现，就大摇大摆从后门进了派出所。
　　这群人进派出所干什么，难道是自首？
　　郭齐玉心里盘算着。
　　过了不久，那群人又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地走出来，上了车，迅速开走了。
　　郭齐玉从公交站牌后走出来，愣愣看着派出所门口的徽章。
　　他再傻也意识到，警察恐怕是不能帮这个忙的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能直接进出派出所，都不以吃饭喝酒来掩人耳目了。
　　郭齐玉有些绝望。
　　颓然地上了公交车，去书店干了一上午的活。
　　“马姐，”快到中午了，郭齐玉搬了一上午的书，有些腰酸背痛，准备下午请假好好在家陪陪小狼崽子，“下午我能请假吗？”
　　马姐答应得痛快，本来上午书就搬完清好，下午没事做了，郭齐玉守在这里，可以说是白拿工资。
　　郭齐玉想了想，又问道：“马姐，W市有哪些好一点的福利院啊？”
　　马姐清点着上午的货单，“W市就一个福利院，东区那边儿的桃李福利院。”
　　“谢谢啊！”
　　马姐也不多问，郭齐玉感激地离开。
　　回到家，那半根油条理所当然地没了。
　　小狼崽子正坐在床上看他的书，他的大学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