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露白帮她叫家庭医生了。
她用没挂针的左手支撑着缓缓坐起,岑露白接完水回来了,把马克杯放在床头柜上,自然地伸手扶她。
她低着头,动作轻柔。室内幽光冷冷,她的眉眼却带着温度。
姜照雪眸光闪了闪,哑声道谢:“谢谢。”话音刚落,她就喉咙发痒,难堪地别过头咳了两声。
岑露白也不介意,依旧保持着微弯腰扶她的动作,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
“发烧了怎么不去医院?”她语气低柔。
姜照雪不好意思:“我想着睡一觉就好了。”
岑露白似是叹了一声,没说话,从衣帽架上取了外衣披在她身上,帮她把床头的灯打开,而后把盛着热水的马克杯递给她。
温度刚刚好,顺着食道下去,熨得姜照雪心里也暖和。
出国读研后,她没再受过别人这样的照顾。
她精神了点,问岑露白:“几点了?”
岑露白站在她床边没走,应:“快十二点了。”
姜照雪惊讶:“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她睡下的时候天还没黑,不过四五点。
岑露白应:“嗯,可能是烧得太厉害了。刚刚都三十九度了,挂了水才慢慢退下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解释:“下次别这样逞强了,如果郑叔没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在家。”郑叔是姜照雪的司机。
姜照雪:“嗯?”
岑露白表示:“汪平车临时坏在半路上了,我就联系郑叔过来接我。路上他和我提了一嘴,说你好像感冒了,不肯去医院,他有些担心。”
姜照雪不疑有他,难怪岑露白知道她生病了。
她温顺应:“对不起,麻烦你了,还耽误了你休息。”
岑露白没说话,只伸手轻揉了一下她的头,仿佛有些无奈,又带着些宠溺和纵容的意味。
姜照雪的心又突然咚咚地跳了两下。
岑露白适时收回手,转了话题,问:“饿吗?”
姜照雪微敛心神,诚实地摇了摇头。
岑露白和她商量:“那也吃一点?一会儿要吃药。陈姨准备的晚餐太油腻,我刚刚重新煮了一点粥。”
她语气太温柔了,姜照雪无法拒绝。
只是,她惊奇:“你还会煮粥?”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岑露白挑眉,不以为意:“煮粥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仿佛上次饺子包得七歪八扭,一看就是厨房杀手的不是她一样。
姜照雪忍不住莞尔,岑露白也跟着她翘了翘红唇。她没再与她玩笑,也不让她提着吊瓶去厨房,自己转身出门去帮她端粥。
灯光把她挺拔的背影勾勒得很柔和,姜照雪有些贪恋,察觉到自己的贪恋,又有些应激般的害怕和抗拒。
她垂下头,有些担心自己放纵岑露白的靠近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进来了一条通信商的营销短信。姜照雪点了已读,顺手查阅微信消息,发现黄应秋在晚上也给她发过两条消息,一条是:“照雪啊,票收到啦,你们真是太有心了。”
另一条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张过几天北城剧院将要上演的话剧的门票——是初六那天她们拜访黄应秋时,闲聊中黄应秋无意间提到的那部想看又没抢到票的话剧。
位置还是正中心的那个最佳位置。
姜照雪的心一下子酸软得厉害。
当时大家都不过是随口那么一提的。她确实也有动过心思想帮帮老师的,但这话剧一票难求,她操作后就发现自己能力有限。没想到,岑露白居然也帮她记在了心上,并让这事有了后续。
她不知道岑露白是不是对所有朋友都这么周到,但要做到这样,她一定是用了真心的。
姜照雪再一次生出羞愧。
岑露白这样真诚地对她,以心换心,她还总想着疏远她,实在是不识好歹、狼心狗肺。
她谴责自己,又说服自己,岑露白这样优秀的人,谁会不对她产生好感?只要这个好感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就是正常的。
岑露白端着粥和菜进来了,姜照雪双手接过,咬了咬唇,注视着她,再一次和她道谢,谢谢她的粥、她的门票。
岑露白眼底湖泽微动,坐回了单人沙发上,淡笑问:“今晚和我说了多个谢谢?”
“真要谢谢我的话,就快点好起来,过几天和我一起去看这个话剧吧?”
她神色坦荡:“岑遥留的票,约了我又爽约。”
“好像有更重要的人约她了。”
隐约带着些做姐姐的酸涩。
连遥遥都不叫了。
姜照雪没想到还有人能放岑露白鸽子,更没想到能听到岑露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由被逗得好笑。
她彻底放松了警惕,答应道:“好呀。”
第21章 蔫坏蔫坏的。
成年人的世界,无法轻易停摆,不管夜里下过怎样的大雨,第二日太阳都该照常升起,生活都该如常继续。
姜照雪喝过粥,挂完水,再次睡着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两点钟了,但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在七点闹钟响起的时候准时起床了。
她有一个答应了同系辅导员很久的分享讲座必须参加,无法缺席。
鼻塞头疼症状还没完全缓解,她头重脚轻地换了衣服,洗漱完才算稍微清醒了些。还得上台做分享,她不得不化了个稍重的妆遮掩病容,而后轻手轻脚地出卧室。
房子隔音虽然很好,但她还是很怕影响到岑露白。
昨晚岑露白帮她拔了吊水的针才睡的,她不想大清早地再扰人清梦。
没想到门一打开,她没扰到岑露白,岑露白却先主动找她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房门上贴了一张便签条。
便签条上依旧是她遒劲飘逸的字迹。她说:我去海城出差几天,太早了,就没有打扰你。起床了记得再测一次体温。早餐陈姨送过来了,在厨房保温。午餐和晚餐,她会在十一点和五点送达。不合口味的话,可以和她直说。
姜照雪怔住,伸手取下,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岑露白出差了?
可是昨天也没有听她提起过,是临时有事吗?那她还耽误她到那么晚。
她一瞬间涌起愧疚的情绪。
她把便签条照例收进起居室的收纳盒里,而后按照岑露白的提醒,取了体温计,测了一次体温。
36.9度,没有发烧了。
她坐在沙发上给岑露白发短信:“36.9度,我好了,没事,你别担心。”
“不用麻烦陈姨了,我在学校吃就好。”
陈姨来回一趟也不容易,只为她一个人,她无法心安理得。
岑露白不知道是不是在飞机上,一直没回复她,姜照雪想着过去一年多两人的沟通习惯,觉得岑露白落地开机后看到消息了应该就会回她,便也没有在意。
结果一直到早上十点钟,姜照雪自己的那一part分享都做完了,岑露白也没回她消息。
姜照雪后知后觉地生出奇怪,还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心。她犹豫着,给岑露白再发了一条消息:“你下机了吗?”
岑露白几乎是秒回:“下了。”
姜照雪:……
那为什么不回她消息啊?
她心里嘀咕,但没好意思直接问,只把上面不用麻烦陈姨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岑露白马上回了,她说:“好,我看看。”
姜照雪:?
这有什么好看看的?
她腹诽,双手大拇指悬在手机键盘上,斟酌着再一次婉拒的措辞,岑露白却比她快一步地发来:“我先开会了。”
姜照雪打字的动作被止住。
她把打了一半的字全删掉,善解人意地应:“好。”
不由自主却叹笑了一声。
一旁坐着的小师妹奇怪:“师姐,怎么啦?”
怎么一副眸如秋水、又苦恼又荡漾的模样。
姜照雪收心,把手机屏幕锁了,莞尔:“没什么。”
小师妹一猜就知道她是在和爱人聊天,揶揄地笑了一下,也没追问。
十一点钟,讲座结束了,人群鱼贯而出。
岑露白依旧没再给她发来一个准确的答复。
姜照雪心里不安,总觉得岑露白大概率又是没听进去,陈姨的午餐估计还是送到了君庭。
同门师姐妹们询问她:“照雪,一起去外面的那家麻辣香锅店吃吗?小超他们说味道还不错。”
姜照雪半是放心不下,半是没胃口,婉拒了。
她坐上了郑叔的回君庭的车。
君庭大平层里,陈姨温热的午餐果然已经在中岛台上安静地等候了。
岑露白再一次把阳奉阴违的精神发扬到极致。
可姜照雪看着这色香味俱全,清淡爽口,正合她此刻胃口的饭菜,却半点都生不出生气的心情。
她拾起汤勺,喝一口清甜的粥入肚,只觉得舒心。
还有一点好笑。
岑露白这个人,表面上温温柔柔,看着比谁都端庄正经,怎么骨子里好像有一种意外的固执和霸道。
蔫坏蔫坏的。
又狡猾又让人无可奈何。
姜照雪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但她确实不反感。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她今天中午真的没有回来,陈姨可能也只会无声无息地把她没有动过的午餐收走,不会让她发现她曾经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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