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现在进退两难,搞不清自己到底打算走到哪里去。去朝秦正思更近一步,以寻找那种带有肉欲色彩的希望吗?还是退后一步,干脆离他越来越远……秦正语如何也想不明白,没法抉择,但现在他只是觉得后面那种让他更难以接受,更痛苦。
晚饭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
秦正思倒是还很平淡的样子,给他盛汤夹菜,与往常并无二致。秦正语没看他,只是闷头吃饭,东西吃到嘴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决心现在开始就把秦正思当个苹果或者西瓜来看,反正不要把他当秦正思,尽量忽视就好。
那晚他睡得很迟,失眠得厉害,直到天光微亮才疲倦地合上了眼,无梦的睡眠中却也很不安稳,总要时不时地惊醒。十点多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丁满的。他迷迷瞪瞪地去接,就听见丁满在那边说话,声音很吵,人声嘈杂,秦正语叫他说大声点,丁满仿佛在吼一般,说:“我今天要走了!你过来送我吗?!”
“啊?”秦正语一下子坐了起来,“走?去哪儿啊?”
“不知道啊,先去我上海一朋友那儿吧。”
“你去上海干嘛?你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呢,我要再不走,真的得给我爸妈绑起来塞去部队了,所以得赶紧跑……”
“不是,你做好准备了吗,就这么急匆匆地跑了?”
丁满在那头笑,“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做准备了,今天的车票也是早就定好的。”
秦正语意识过来,“所以你昨天来找我不是偶然?”
“对啊,临走前再打最后一炮,作为道别嘛。”
秦正语哑然失笑,“你真他妈神经病。”
“喂,说半天你到底过不过来送我啊?”
“好好好,你在哪个车站?”秦正语一边把电话夹在耳朵下边,一边把床头的衬衫拽了过来。
“北站啊,还有一个小时车就要开了。”
“我现在过去,你等着,啊。”
秦正语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临行之前看了秦正思的房门一眼,发现人已经不在了,或许回公司了吧。秦正语感到一种由衷的轻松,连天气在他眼里都晴朗了几分,在去车站的公交车上还听起了电子乐,快睡着的时候,终于被叫站声惊醒。
他在乱糟糟的候车厅找到了丁满,那人坐在长椅上,旁边放了一个高高的登山包,低着头在看手机。秦正语走过去,往他面前一跳,丁满抬起头来,看见他,然后就笑了。
“还真来了啊,速度挺快。”
“嗯,你要走了总得送你一趟。”秦正语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喂,秦正语,你哥昨天没把你怎么着吧?”
“没,”秦正语扶着膝盖,扭头看他,“他还能把我怎么着?我怎么说也是他亲弟弟,他能打断我的腿把我逐出家门啊?”
“是啊是啊,你是他亲弟弟,”丁满说话的时候把亲弟弟三个字咬得格外重,“他知道你想被他肏没?”
“……你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我这嘴就这样,谅解一下,啊。”
“好吧……他那个,应该知道一点,又或者还不知道,反正,我也不知道……”
“你他妈说绕口令呢?”
秦正语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去靠在了丁满的肩上,去看他玩手机里的游戏。
“丁满,你走了以后想干嘛去呀?”
“不干嘛,就随便找点事情做,有手有脚的总归饿不死,白领我是没法当了,刷碗端盘子总会吧,”丁满语气懒洋洋的,“赚了点钱,然后就去旅行,一边旅行一边打工,就这样走遍世界,很多外国小孩都这样啊。”
秦正语嘀咕,“乱说的吧……就算真有,你又不是外国小孩,这里也不是什么西方国家。”
丁满笑了,“哎,放心吧,其实人的生命力比你想的顽强很多啦。”
“嗯,千万别死外头了。”
“死外头才好呢,我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家里头,落叶归根这四个字对我来说太可怕了。”
“不理解你这种人。”
“我还不理解你这种人呢。”
“那就别尝试互相理解了。”
“……秦正语。”
“嗯?”
“还没想开呢?”
“不然呢。”
“我看哪,你跟他,真的成不了。”
“我知道,别老提醒我。”
“我是怕你伤心过度忧闷而死了,那多不值得。”
“人活着横竖都是会死的,一切都是命,怕什么。”
丁满笑笑,没接他话。这个时候大厅响起了列车到站通知,丁满一听,说:“我要去检票了,趁现在还没什么人。”
“嗯,走吧。”
秦正语陪着他排队检票,在还差几个人的时候,他转身抓住了旁边秦正语的肩膀,然后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秦正语感到一阵年轻而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没有抗拒,甚至张嘴让他的舌头伸了进来,激烈地滑动着。旁边响起了一些起哄声,秦正语没理,他光顾着回应对方的亲吻了。
丁满亲够了就松开他,脸上是笑着的。“喂,再见了。”
秦正语也笑,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他走进检票口,“傻逼,再见。”他说。
那个背着高高登山包的背影消失在了不远处,秦正语感觉心头有一股空荡荡的失落席卷上来。他盘问自己是不是在某一刻,曾经对丁满动过心,也许吧,但他对这个问题不想深究,没有意义。他也不想问丁满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这同样没有意义。丁满是一只注定要飞走的候鸟,而他是被养在笼里的雀儿,能这样送他走已经是弥足珍贵的机会了。他只能祝福这个鲁莽而果敢的年轻人,像他所希望的那样自由自在,连死之前看到的世界也是自由自在的。
昨天忙到忘记上来更文了,sorry!
18.
秦正思在那次以后很久也没回过家。
他平日里虽然工作忙,但大抵每个周末都能回家来一趟,现今是连着两三个星期见不着人影了。他给秦正语打了几通电话,说是加班,秦正语却连句话也不想跟他说,就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他不想听秦正思这种拙劣的借口,他哥完全就是不想面对他罢了。从那日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提过那件事,短时间内就达成了一种心灵上的共识,避免了某些尴尬。秦正思或许还是没法接受他弟弟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估计也不敢把这种取向的起因往他自己身上牵引,秦正语觉得颇为好笑,没成想他哥竟然就这么着给他逼了出去,然而他还没放大招呢。
没有秦正思的日子里,他开始料理起自己的那点事。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考得竟然还可以,算是踩了狗屎运,超常发挥,而他原本以为自己彻底要栽了,实在是世事难料。他估摸了一下,还是填报了之前的那个学校,然后就心如止水地等着录取通知书来。这些事做完以后他才给秦正思打了个电话,报备这些的语气很平静。
秦正思在那头说:“我知道,我查过你的成绩了,超出你的水平了,很不错。”
“嗯。”
“志愿填好了?”
“嗯。”
“哦……你之前就跟我说过的,学校还可以。”
“嗯,就这样吧,没事我挂了。”
“诶等等,你……”秦正思连忙叫住他。
“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秦正思在那头笑,“就是想说你现在在家应该挺无聊的吧,没想着出去玩吗?之前我还想带你出去……”
“不会,”秦正语打断他,看了看窗外响晴的蓝天,偶有飞鸟掠过视野,“我过几天跟班里同学出去玩,在海边过夜,他们说当做是什么毕业的告别仪式吧。”
“好吧,那……你要没钱了的话在我那屋的柜子里拿。”
“知道了。”
也许是因为好几个星期没见到秦正思了,秦正语听他的声音都觉得有些失真。他跟秦正思讲电话的时候刻意地装出一副冷心冷肺拒人千里的面目,想必他哥也感受到了一些难堪,但他就是忍不住,要跟他哥这样子置气。仿佛只有这样,他心底的那些细密的伤口才能稍微地放出点黑血来,不至于淤得太久,都成脓疮了。
他在秦正思柜子里拿了钱,然后又收拾了几件衣服,隔天就搭上车,往海边去。
他们的这个城市并不直接临海,而是要到隔壁市去才能见到海的面貌。秦正语不懂为什么好像高中生毕业就一定要来海边,撒开脚丫乱跑。他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的时候就看见金色的沙滩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闪得人眼球发疼,人们在沙滩上半裸身躯,追来逐去。秦正语再往远处看,就看见青蓝的海,颜色比天空要深上些许,一道道白浪朝着岸边的礁石袭来。
秦正语见到了他的同学们,来的人不多,但跟他都还算玩得挺好的。女孩们穿着裙摆很大的连衣裙,头上都戴着带花的草帽,男孩们则都只穿了衬衫和花里胡哨的沙滩裤,他们朝秦正语打招呼,有几个男孩过来问秦正语丁满怎么没来,秦正语呵呵一笑,“他啊,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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