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
有苍老的男音在背后试探性地叫他,生景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声音太熟了,是他爸。
“嗯,是我。”
男人从最初的不确定,到得到肯定,不敢置信地来到他跟前。
“你怎么回来了?”
生景慢慢地抬起头看他,手伸到他跟前:“来,给我根烟。”
男人到现在还在抽五块钱的红河,他将烟递给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我去给你买一盒?”
“不用。”
他将烟点上,辛辣的气体一下子进到胸腔让他着实咳嗽了好一阵子,他爸挺担心地看着他,生景缓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在这?”
“啊?”
男人看着他,神色有些了踌躇,过了好一阵才跟他说:“那什么,我下岗了。”
“?”
“这不是效益不好嘛,40岁以上的职工都买断了,就给了几万块钱,也不好干啥的,我就寻思出来再找份工作。”
“哦,找着了吗?”
“没,年纪太大,人家都不爱用。再说我干了一辈子车床,别的什么都不会,连应聘个水电工都不行,人家不爱要也是正常。”他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你见笑了。”
“没有。”
生景叼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继续拿眼睛瞪着远方。他爸看他不出声,嘴又张了两次,最后还是选择坐在了他身边。
他算起来已经差不多有两年没见着他爸,上回见也是回来上坟时无意中撞见的,不过那时候他爸没看见他,他正跟他后找的媳妇儿在一起,带他儿子买自行车。
生景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看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挑着车子。年轻小伙子个头蹿得高,已经比他爸高了,骑着车子在马路上绕了两圈,还冲他们比了个“耶”,他爸便在儿子点头后,乐颠颠地去交了款。
那时候男人还是很有精神的,衣服整洁,脸始终笑呵呵的,不见一丝愁容。
而现在,短短两年,两鬓已经明显白了,不知道今天出来了多久,一脸的疲倦,生景看着不忍,招呼了一声:“爸。”
“啊?我听着呢。”
男人挺惊喜地看他,然而他叫完这一声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于是缓了两缓只好干巴巴的问:“你家里,最近还好吧。”
“哦,你阿姨啊,她现在在食堂帮忙,挺累的,腰疼病总犯。还有你小弟小风,他马上要高考啦,下半年的事,成绩还不错,到时候你给留意留意哪所学校好,我们也不懂这个,帮不上什么忙。”
生景说不了,我那时候就直接报的医大,其他都没考虑。你还是问问他自己喜欢学什么。“再说我马上就要走了,也挺不到那时候。”
他爸说啥,你要走了?去哪啊,出国?
生景说算是吧,反正以后再也回不来了。他爸连连说可惜,“小风还一直嚷嚷着考完了去找你呢,他一直挺想见你的。”
生景说是吗,那让他好好考。他站起来,从钱包里把卡抽出来给他爸,“就两万多,我这两年攒的,你留着用吧,密码是我妈生日。”他爸急忙说不要,我拿你钱干嘛,你自己留着使呗。生景不用,“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他爸这才收了,又露出了那种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什么,要不晚上你上我那,我让你阿姨多做两个菜,咱俩个喝一杯?”
生景说不了,“我还有事。”
他想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刚上幼儿班,班里的兄弟俩欺负他,笑话他没有兄弟姐妹。他便回来跟他爸妈哭,“人家都有弟弟的,我为什么没有?”
他爸那时便笑眯眯地拍了拍他妈的肚子,“别着急,这里面有了小景的小妹妹,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就叫小情。”触景生情的,生情。
“爸,其实小情那个名字挺好听的。”
他挥了挥手,跟小镇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今天粗长的一更。
然而。
没有第二更了哟。
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想弃坑。╮(╯_╰)╭
☆、第五天
出站时将近五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生景感觉都快饿跪了。正考虑要不要去买两串轰炸大鱿鱼垫垫,客车站外面小吃还挺多的,什么烤冷面、手抓饼,还有鸡汤豆腐串,貌似都很好吃嘛。
他正犹豫着,后面有人朝他按了两声喇叭,“嘀嘀……”
嗯?
生景回过头。
“……”
“我说韩爷,最近碰见你的频率怎么这么高?”
韩少阳把车窗降下来,“少废话,我是正巧路过,不然你以为我特意来接你?”
“是啊,所以我猜你其实是干专车的,这服务必须五星好评啊。”
韩少阳说那还真是谢谢了,请这位客人记住编号,下回还点我哦。
生景:“……”
他今天开了辆保时捷帕拉梅拉,14款4S Executive 3.0T,黑色,生景从看见这车就趴人家机盖子上不下来,也不管旁人看智障的眼光,直哼唧:“卧槽韩爷,你这车太骚包了,这也是你的车?”
韩少阳说滚,快进来,别给爷丢人。
“我朋友的,昨晚我的车被他们开机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赶快坐好,去哪快说,一会儿我还有局儿呢。”
生景说回家啊,“韩爷,你还有没有这样的朋友了,也介绍我认识两个呗。”
“闭嘴。”
他们现在开的这条路特别堵,早晚高峰几乎一动不动,一个红灯就挪了三个车位。韩少阳瞪着那遥远的红绿灯特别无语,生景倒是挺自在的,一个人坐在那这摸摸那戳戳,稀罕得不得了。
韩少阳看他这么喜欢,问他:“我记得听你们主任说你有车的吧,为什么不开,大冷天冻成狗有意思?”
生景说韩爷啊,你是不是觉得跟我混熟了特别好说话,说好的大海龟的气质呢?
“我那不是……那啥,养车是糖,甜到忧伤,老板你不懂。”
韩少阳“呸”,特别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冻死你活该。”
他们两个就像两只乌龟一样在这条路上慢慢爬,生景戳够了,随手放了音乐,国外乡村女歌手的声音清新清脆,正是当红的歌,“哟呵,看不出来韩爷你还挺fashion的。”
“都说了这车不是我的。”
韩少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好像格外话多?”
“咦咦咦,有吗?”生景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也觉得自己今天确实过了。“那什么,大概没吃药吧。怎么了,烦了?”
说完后便果真闭上了嘴,韩少阳抬眼瞧瞧他,伸手捏住他的脸蛋儿,“别的呀,继续说,爷爱听。”
呵呵,你有病吧。
两个人正聊着,生景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一眼,没接。
韩少阳问他:“方明远?”
“嗯。”
“我不是警告过你离他远点吗?”
“我不是警告过你我的事你别管吗?”
韩少阳瞪他,“来劲是吧?”
生景没理,电话依然在锲而不舍地响着,他趁着挂断的空档抽空看了一眼时间——2015年11月25日。
哦,这个日子啊。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一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会再遇见那个女人。
不好玩了呐。
生景觉得自己非常恶心。
特别恶心。
就是个废。
明明一开始就只是约个炮,一别两宽,互不干涉的关系,自己却泥足深陷,非要牵扯上什么感情,还什么爱不爱的,说白了就是自己蠢,找这些没卵用的理由,被玩了还不自知。
生景啊,你真他妈是蠢到家了。
他把电话接起来,方明远在那边问他:“在干嘛,怎么才接电话?”
“哦,在车上,刚没听见。”
方明远便“嗯”了一声,“我在景阳路与唐宁街交汇的七号公馆,你要过来吗?”
生景说行,“我现在离你的位置有点远,路上还有些堵车,可能会晚到。”
方明远说没事,我等你。生景便挂了电话。
在这之前,方明远是从来没让他进过他的圈子的。一直是各过各的,除了约炮,基本上不出现在对方的生活。偶尔出去吃个饭、看场电影之类的,也只局限于两个人之间。蔚然会认识方明远那纯粹是个意外,而这一次,算起来也是方明远第一次,介绍朋友给他。
生景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他不该过去,并且也知道一旦过去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他控制不了,他就是想去。
他让韩少阳在下一个路口停车,韩少阳问他:“怎么,你要去找他?”
生景说是,“麻烦韩先生靠边停。”
“现在又叫我韩先生了?”
韩少阳的脸色沉下来,对于这次的不欢而散,生景是非常有意见的。韩少阳那个小心眼的居然把他扔在一个单行路段的中间,无论往前走还是往后走,都差不多要走个十多分钟才能打着车。而韩少阳那个混蛋早一脚油门不见了踪影,生景又瞪着眼睛骂了一句,这才任命地往前走。
他要去的那个会馆之前也只是听说过,唐宁街7号,一个挺有名的高档会所,具体做什么的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