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知道自己挑选的东西竟然这么合她的心意。
等到梁莘上楼去,他看了她的背影几秒,自嘲地笑起来。
目前为止,他的家仍旧是一片安宁,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
哪怕是为了这个,他也不能太自私。
后来的日子里,赵时明帮着联系的那家翻译公司效率比赵桥一开始想的还要高,前脚提交完学位证书等稿件,后天中午就收到翻译成品,快得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东西到手后,赵桥大致浏览了一番,确定涉及到专业术语方面的东西没有翻错,这才把几页薄薄的翻译稿放到了他事先准备好的,国内做学位认证要的一系列繁琐文件中,用大信封装好一同寄了出去。
认证下来起码要一个多月,中间这段时间赵桥一直忙于其他的事,无暇他顾。好不容易得了空,第一个联络他的倒是平日里和他算不上多热络的陈靖。
至于陈靖联系他的理由,赵桥心中自然有数。
前去赴约的路上,他特意看了一眼天色。
沿海城市的夏天总是离不开台风。前几天台风边缘擦过就闹得连着好几天刮风下雨,今日终于放晴,阳光明媚,天是水洗过后的澄澈蓝色,远方飘着几片白云。
陈靖没戴眼镜,头发剪得极短,比那天他们聚会时看着要精神许多。
“走吧。”
他们看了场电影,又一同吃了陈靖推荐的那家日料,最后找了家酒吧坐着聊天。
酒吧老板看起来和陈靖是老相识,远远就和他挥手打招呼。
“我老样子,他要什么你问他。”
赵桥简单要了杯伏特加。他酒量就那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看起来你工作的事是搞定了?”
“你二叔,陈庆忠喊我去给他帮忙,我也答应了。”
“你倒是个有本事的,能让他看上眼。我一早就说了,我们这群人当中,就你是能正经继承家业的样子。”他长叹,似乎是在抒发长久以来胸中的苦闷。“我还以为你会去你哥手底下做事。”
看他这样,赵桥不用想也知道,他爸在家里训斥他的内容无外乎不争气一类。
陈庆忠是陈靖的二叔,膝下无子,陈家的生意大都掌握在他手中。这人眼界极高,也极准,一二十年间,把手中家业足足扩大了一倍有余。
可惜传到陈靖他们这一代,个个都不是经商的料。陈靖读了个人文类专业,毕业在家纸媒当杂志主编,他姐姐更叛逆,跑去亚非拉地区做生物研究。眼看着陈庆忠年纪大了,这陈家的偌大家业到底给谁就成了问题。
“人各有志。”赵桥摇摇头,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哥他又不缺人,我去哪都无所谓。”
前几天赵桥同陈庆忠的单独会面中,陈庆忠也问了他差不多的问题。
他们都以为他学成归来是会去自己家的公司,帮他哥赵时明的忙。
“我不喜欢现在大多数年轻人很重要一点就是没定性。”
问完了该问的问题,闲聊中陈庆忠若有所指地望他。
“我哥他没我这么多年不都下来了。”
赵桥隐晦地向他表达了自己不会轻易跳槽的决心。
然后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陈庆忠让他等他哥婚礼后来报道,算是给足了他时间。
他爸妈知道这个消息时还埋怨了他两句,倒是赵时明,从头到尾都是支持他的。
“你知道吗,周晟要走了?”
就在赵桥深陷在自己的思绪时,陈靖喝干杯子里的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说到底赵桥选择在谁手下工作都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出于好奇问这几句便是足够。
赵桥和他哥赵时明的关系好,不像有些别的家庭。所以他们这些旁人问什么说什么都像是挑拨,不如不问。
“什么?”
这个赵桥是真的不知道。上次看完摄影展,周晟把他送回家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没想到连他决定离开的消息都是陈靖传达的。
能让周晟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这理由肯定不愿同他们讲就是了。
“他工作辞了,房子退了,估计打算走得悄无声息。”
陈靖淡淡地叙述,在赵桥忙于各种琐事时,他临时去给周晟送东西,发现在他住处行李都打包好了,随时都可以一走了之。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周晟起了离开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
“你们啊,一个个的,都是这样,说走就走。”
他叹口气,说不出是惆怅还是祝福。
“不过他走了也好,你不在不知道,他这几年过得都不好。”
周晟过得如何不好,赵桥心底是有个大致的。
但这终究是别人的家务事,更何况他自己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靖和他聊了许多周晟没同他说过的事,当中就有他姐陈璟研究大猩猩的几项成果。
这些苦闷的东西他大概在心中憋了许久,有了酒精的发酵,竟然滔滔不绝说了出来。
“我爸自己没本事,又见我没本事,开始撺掇我结婚生个儿子,送给我二叔培养。”他低头苦笑。“你这才回来,估计还在给你时间。等你哥结婚了,下一个催的就该是你了。”
“我?”赵桥难得开了个玩笑。“有可能吧,所以我要加紧时间搬出去了。”
“你还忘不了那个人吗?”
看起来似乎是醉了的陈靖突然问他,把他问得一愣。
他所有的朋友中,只有给他当过挡箭牌的陈靖一个人知道他心里有人,却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赵桥收敛起笑容,凝视着杯子里。
“哪有那么容易。”
真要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能忘却要么是从希望到绝望,要么是身边的有了新人。
他二者都没有。
只有从遥远的过去到现在,一直沉溺在那个梦境中,却又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婚礼前一周,即将结为姻亲的两家人又约着见了一面,商讨婚宴上的某些细节部分。
梁莘那边来的有她父母和当伴娘的一个妹妹。赵桥对这个妹妹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几年前来他们家做过客。今年才大学毕业的女孩察觉到他的眼神,俏皮地冲他笑了笑。
她比她姐姐梁莘要更加明媚活泼,笑起来怎么都是好看的。
入座后,赵家父母简单地介绍了赵桥几句,赵桥也知道了这位是梁莘的堂妹,梁思阡。
因为不是餐桌上的主角,赵桥全程没怎么说话,就听两位夫人说。
“小桥啊,听你妈妈说,你是刚从国外回来?怪不得前几次没见过你。”梁莘的妈妈满面笑容地夸他:“你们家遗传真是好,兄弟两都一表人才。”
“谢谢阿姨。”
搁下筷子的赵桥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不是他多心,餐桌上的话题时不时就要带到他身上。一会问他在法国读书时的事,一会又问他喜欢的女孩子类型,最后干脆挑明了问他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如果没有的话,他看同席的梁思阡如何,要不要先交往一段时间试试。
不光是梁莘的父母,连他自己父母的眼神都不住的在他和脸颊微红的梁思阡身上来回,显然是误会了他进门时的那几个眼神。
啼笑皆非的赵桥正要找个借口推却这番好意,却有一人先开口,替他解了围。
“他们的事让他们私底下自己说。”今日的主角之一赵时明神色淡淡地说:“他要是喜欢谁自己会去追,我们操那么多心也没用。”
因为中间隔着自家父母,赵桥看不清赵时明是个怎样的神色。
“时明说得是,我们太急了。”
赵母感慨地说,他们家这两兄弟从小都是有主意的,尤其是赵桥,看起来温柔好相与,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认准了什么就不肯放手。
倒是赵时明,生了副不好说话的模样,却更容易被打动。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了双方父母最在意的孩子问题身上。
赵时明马上三十四,梁莘要三十,饶是开放如双方父母也忍不住上火,催着他们早点解决此事。尤其是赵母,闲了许久的她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几分希望。
“孩子的事我们随缘,小莘和我健康方面都没问题,能怀上我们肯定好好对待。”
揽下了全部压力的赵时明说着,伸出手替梁莘盛汤。梁莘想说什么,被他一只手制止了。
“爸,妈,这么多年了,她跟着我不容易,我总要好好对她。”
“我自己想要个和时明的孩子,不论男女。”
梁莘终于能说出话时,眼眶微红,语调微带哽咽。
见她这样,双方父母反而转头劝慰她,劝她别那么紧张。
过了一会儿,憋得喘不过气的赵桥借着上洗手间的理由到外面透气。
吸烟室里寥寥几个人,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倦怠地坐下。
在国外他有段时间压力大,烟瘾自然大,回国后却少有这么犯过。一是赵时明不太喜欢他抽烟,二是他自己也知道对身体不好。
烟草的苦涩味道留在舌根,腻腻的,让他不太舒服。
“赵桥?”
闻言回头的他断然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严峻生。
严峻生看起来也吃了一惊。
“真巧。”
他弯弯嘴角,冷静有礼貌的同严峻生问好。
严峻生皱着眉看他手中还燃着的香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赵桥察觉到他在看什么,不动声色的将它按熄掉。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严峻生穿得很正经,似乎是在谈生意中途离场的模样。
说着他松了松领口,又解开袖口,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半截小臂,赵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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