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谲习惯不了两个人睡,一整夜动个不停,手不小心碰到少年的手臂,被他烘得热乎乎的,舒服得很,循着本能又再贴近一些。少年索性把手臂一拢,像挨着火炉似的,把他圈在怀里,搂个结实。
云谲此时才袭来睡意,翻了个身,把冻冷的鼻头埋进少年的睡衣里,闻着那浅淡的沐浴露味,一枕安眠。
☆、最希望他来的人
美术室通常是个没人来的地儿,和垃圾堆的存在意义差不多,学校必须设一个,但都没什么人知道。
上了高二,练习册又多了几本。翟星辰一大早就被班主任拉去搬书,他是班里最高的男生,又是体育科代,性格好脾气好,经常被老师点去打杂,没想到这一趟,就让他撞见熟人。
周鸣坐在画架旁,手里拿着画笔,很认真地在画布上涂了涂,一副清清爽爽的学生样,和前阵子那个日天日地的他完全不同。
周遭非常宁静,他不敢打扰,抱着书站在暗处。翟星辰不懂美术,也看不出其中的色彩知识,但他单纯觉得,周鸣画的女人还挺好看的,背景色用得很暗淡,人物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悲伤。
“臭小子,竟然偷懒!”刘小吉从后面拍他肩膀,好奇地朝里面张望:“有美女看么?你的眼神都惊呆了。咦——是个美术生!”
翟星辰干干地笑,不知怎地,他觉得被朋友发现自己在偷看一个男生有些尴尬,想岔开话题把刘小吉拉走,对方却忽然兴奋地喊了一声,自顾自拧开美术室的玻璃门:“周鸣——”
沉浸在画布的少年扬起脸,转眼间,那张冷酷的脸变得异常亢奋,小吉冲过去,两人亲哥们似的搂得死紧,看得翟星辰一阵莫名其妙。
“小吉哥!居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一声小鸡哥吓坏了翟星辰,这听起来怎么一股流氓地痞的感觉……
刘小吉同样惊喜过望,锤了他一拳:“不是说好上周五过来报道吗,害得我担心了好几天!也不打个电话过来,什么情况啊!”
“这不上周出了点小状况嘛,去了趟医院,傻逼医生说要住院查看,害得我白白耽搁了几天。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小吉胆子小,遇到这种事总是很紧张:“干啥要去医院?”
翟星辰脱口而出:“打群架受的伤呗。”
“你谁啊!瞎逼逼什——卧槽!”这时才注意到另一个,周鸣瞪大了眼睛:“你是那个、那个白痴?”
“我不是这个那个白痴,伙计。我叫翟星辰,小吉的同学,看来咱们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刘小吉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你们认识?和谁打架了?”
周鸣紧张地看了星辰一眼,正想开口说什么,星辰却抢先解释了一番:“没事儿,上周五一大叔当街抢劫,我们刚好路过,就一起上去做好事来着。”
“就是这样,咱们好好叙叙旧,别理他。”
说完,周鸣急匆匆拉着刘小吉走了,走远了,才扭过脸朝星辰挤挤眼。星辰挥挥手,不大在意。他脾气温和,发现周鸣似乎不想在刘小吉面前提起那晚的事,便顺着他的意,帮对方圆了谎。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周鸣才告诉他,自己和刘小吉是青梅竹马,关系一直很铁。后来他去外地求学,心里一直惦记着竹马。
但后来,他得知父母被吸血鬼杀死,便毅然决然地加入猎人公会,在里面密闭地培训了三年,今年九月才返回南市。现在他表面上是一名普通的高二学生,私下里已经需要为组织卖命了。
做猎人一事很危险,他不希望别人抱有偏见,尤其是发小,所以一直瞒着没说。听到翟星辰也为他瞒着,他才放下心来,对旁边的高个子平添了几分好感。
因为刘小吉的缘故,三人理所当然地成了好哥们,翟星辰听完周鸣的故事后,也深有感触,因为他的父亲翟启明,也是被吸血鬼杀死的,但他没有周鸣那么坚定的决心,骨子里也不崇尚武力,再加上他天生就是个乐呵的性格,看事情看得比较开。
除了篮球和云谲之外,似乎对别的东西都不是很在心。
“虽然老爸的死让我很难过,但是怎么说呢。”翟星辰望着篮球场说:“恨一个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更何况恨一群人,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能找谁报仇去?生活本应该往前看,我现在吃好喝好嘛都好,实在不想自寻烦恼。”
“切,缺心眼。”无论星辰说什么,周鸣都要啐他一口,“那是因为你无忧无虑,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才说得出这种话。”
“可能是吧。”翟星辰颠了颠篮球,他确实觉得生活还挺幸福的,再不济,身边还有一个好哥哥,和一个温暖的小家。“如果能拿奖杯就完美啦!”
周鸣忍不住给他泼冷水:“知足吧你,能进决赛就不错了,还冠军。”
“哈哈、有你这么当支援的嘛,拿到冠军请你吃饭,吃多贵都行。”
“得了,反正我没指望。”
周鸣坐在球场上看他玩球,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我觉得吧,你对我挺好的。老实说,我可不是gay啊,你要喜欢我的话,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翟星辰虽然是出了名的人好,但对自己真的好得太夸张了。比如,翟星辰会帮他搬画架,带他一起看篮球赛,一声咳嗽就紧张得说要送医院,周鸣想,如果这小子不是喜欢上自己,就是圣母病犯了。
可是翟星辰没有说什么,或者打哈哈绕了过去。他没有对别人说起,其实自己对周鸣好,除了友情之外,还来源于一种渴望。
周鸣为人率直简单,在他恶劣的脾气底下,藏着一颗敏感的心。这样的周鸣,仿佛让他看见白天的云谲。
闲暇时,星辰时常躺在草地上想象,如果云谲在这儿,他也读书,那么哥哥是否也会和周鸣一样,没什么朋友,纯粹又倔强,即使走在校园的小道上,脊背都挺得笔直。
他会忍不住地思考,云谲喜欢什么运动,收到情书时是怎样的反应,会不会也像普通人一样担心考试不及格——他坚信这方面的担忧是不必要的,因为云谲十分聪明,如果肯用功读书的话——又或者,像童话里的精灵,白天化成泡沫,夜晚变回人形。
偏偏这些那些,都是他不知道,也无从了解的云谲。
他内心深切地渴望能够深入到云谲的世界,却总是得不到对方的允许。
难听点来讲,即使一起生活了四年,他仍然对自己的同居人一无所知。
少年停下运球的动作,篮球在地上弹跳,周鸣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的,球都跑没了。”
“没想什么。”
翟星辰心事重重,压了压帽檐,遮住了白花花的光屑:“想赢而已。”
日益苛刻的练习,提醒着他球赛越来越近,作为南中最重要的前锋,翟星辰几乎被寄予了最大的厚望,按刘小吉所说的,星辰的出现,是南中篮球队在历届悲惨历史下,翻身为王的筹码。
星辰对此一笑带过,默默想象着夺冠后哥哥的反应,就连队友叫了几声,他都没立刻回过神来。
“给,头等座哦!”队友塞给他几张票,开着玩笑说:“还是连位的!学校总算人性化一回。喏,快拿去给女朋友吧!”
星辰边理衣领边说:“拜托,没有人看得上我。”
“我才拜托拜托你,过分谦虚等于得瑟,懂不?我们全校的女生,哪个不是你翟星辰的后卫队粉丝团!早知道就不加入篮球队了,原本想来泡妞,结果还是给你这小子盖住风头!”
翟星辰轻轻一笑,他对受欢迎程度没什么概念,想拿冠军只是一心希望云谲能看到。
“得了,不逗你玩了。”队友勾着他的肩膀,揶揄地挤眉弄眼,“票好好拿着,记得要给你最希望她来的人。”
“最希望他来的人……”
翟星辰喃喃道,脑子里满满都是云谲的影子,如果能看见在白天的云谲——
少年若有所思地望着篮球场,捏紧手中的入场票。
☆、最希望他来的人
那本《枯枝败叶》摊在沙发上,男人正看得如痴如醉,手刚拿起热咖啡,屋里突然间啪的一声,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真蛋疼,裤衩又掉地上了!哥,麻烦帮我拿条底裤过来——”
蛋疼?老子先阉了你再说!
要知道在云宅的家规里,打扰家主看书就是天大的死罪。云谲极度不爽,拳头握得咯吱响,恨不得把书砸到他头上。
翟星辰等了半天等不到大裤衩,就随便穿着条背心从厕所闯出来,用湿哒哒的屁股把云谲挤开,从沙发的间隙里掏出遥控,调到体育频道:“八点十五、第一小节都打完了靠!19比4,奶奶滴,红队今天喝了兴奋剂啊!”
少年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还在滴水的身上套衣服,随手把毛巾一扔,刚好甩到云谲脸上:“哥,帮我擦头发!”
电视奏起篮球联赛的主题曲,星辰乐滋滋地坐在云谲腿边,跟着狂野地甩头,湿漉漉的发丝溅得满地都是水,其中当然包括云谲新买的、打了折还要三十八块的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