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说话,点了一支烟,坐在我身旁吞云吐雾。
抽烟?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我抢下他的烟,扔到车窗外面。
他眉头微蹙,说道:“干什么呀,你?”
之后,我们互相怒视着对方。
半晌无语,他最终挫败的瘫坐在车椅上,淡淡说:“真是的,没想到会这样。白一城,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只做坏事的混蛋!”
说罢,懊恼地捶了一下座椅,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追出去:“你干什么去?”
“去死!”他头也不回的走向远处。留下一个孤独背影,凄冷潇潇。
“站住!我叫你站住。”我叫他,他却不理我。一时气急,我捡起砖头向自己头上撞去,“你不用去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砖头撞在头上,疼得我蹲坐在地上乱叫。
乱叫中,不知他何时回到我身边,一只手把我把在怀里,力气大得惊人。他说:“你傻呀?真是吓死我了,呆瓜!”
呆瓜,是林豫送我的称呼。这个称呼里,含着无限柔情和宠溺。时至今日,我依然会想起他叫我时的目光。
他对我的好是在心里,所以他毫不动摇的选择包容我,就算而后一次又一次因我而遍体鳞伤,他依旧会笑着站在我面前,拍着我的头,叫我呆瓜。
而却我任性的以为,不可理喻的近乎神经质就是在乎他,却从来没认认真真听他心底的声音。他的迟疑,他的犹豫,他的默默忍受,他的重重劫难,终究只是因为我。
似乎那个黄昏,我一时的感慨,是上天在透露消息,而我却只是莫名奇妙的乱发脾气。很多时候,人们总会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觉得无所谓。直到发生后,才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后悔药。
林豫,如果有来世,让我用一生偿还你,可好?
“呆瓜!”林豫夺下砖头扔掉,揉着我的问道:“疼不疼?”
“嗯,疼!”我眼泪汪汪回答。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之后故意逗我:“我只是说去死,你就急不可待的在这给我殉情了。”
我朝他肚子一拳,嗔怒道:“二十多岁了,还没个正经的。”
“你这就算报仇了,不许记仇。”他说。
我他起头,正好迎来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他看着我,我看看他,忽然都笑了起来。
他扶起我向院子里走去,在我耳边窸窸窣窣的说:“白一城,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好我自己,现在我饿了。”
“饿死你一了百了。”我骂着他,到厨房给他拿出食物,“我这里只有玉米,土豆什么的。”
“大丰收?”他说着,乐得屁颠屁颠的来到厨房。
在我把晚餐剩下的那些东西端给他时,他彻底崩溃了。他说:“不会吧!这些煮玉米、土豆就是你的晚餐?”
“你吃不吃,不吃我扔了!”我恐吓他。
“无语!”他说着,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东西,样子十分吓人,好似转世托生的饿死鬼。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心中柔软的仿佛一片湖水,嘴角含着笑意向卧室里走去。
“有酒吗?”他问我。
“有,白酒,农村散装白酒,我爸过年时后买的。”我回过扬起眉毛。看着他吓得直摇头,我带着胜利的笑容来到卧室,却听见他的喋喋不休。
“白一城,话说你也不是一般的懒,吃的也这么凑合。”
“白一城,你这个土豆还没熟。”
“白一城,你在哪找的玉米,怎么这么老!”
“白一城,你妈怎么不种点菜,满院子都是土豆。”
“白一城,……”
他自顾自的没完没了的叫着我,我笑着全当没有听见,在卧室里继续收拾着证书。
褚浩打来电话,问我林豫到没到,我告诉他林豫正在塞饭呢。他嘱咐我,林豫今天天还没亮就开车出来了,让我别带他乱七八糟的瞎逛。
我淡淡的回了一个“哦”字,之后挂断电话。
一个画面出现在我脑海里,微亮的天色,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个少年,开着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上他途径四个省,看过清晨的明媚,上午的灿烂,午后的喧嚣。直到黄昏的宁静,他带着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我的身边。
雨后斜阳复残照,
清风向晚霓虹消。
归途满负皆山水,
踏遍山重水迢迢。
☆、第五章
一抹夕阳残照,几处归鸟还巢。
林豫吃过饭,见到我的证书,装成惊讶的样子说:“这些都是你得的吗?厉害!”
看着他拙劣的演技,我再也无法装作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把他按在沙发上坐好,开始给他做思想教育。对于年轻人,这是很有必要的,他必须有一种叫做务实求真的品格!
我本就是不太会说教之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给他讲了必诺曹的故事。他非但不反驳,反而聚精会神的听着,这让我着实意外。
见他听得仔细,我颇感欣慰,也不再担心他会长歪了。
我去拾了些许柴禾烧炕,完毕后回到卧室,只他此时正安安静静的睡着。
他这一日,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我轻轻的给他盖上毛毯,侧卧在他的身旁,托着下巴看他熟睡的样子。睡梦中的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笑意,不知到底有着怎样甜蜜的梦境。
火炕上暖烘烘的,林豫那么近,此刻很安心。
我已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去,只记得在一个疑惑的声音中醒来。醒来时,我正和林豫挤在一张毛毯里,四下一片漆黑,估计是夜已过半。
林豫疑惑地说道:“白一城,你什么时候这么胖!”
我听后,一时觉得不悦。推开毯子,坐直身子说:“我哪里胖,身高一米七七,才一百三十斤。只是不爱运动,有肉而已。”
我说话时,他把我拉进毛毯,揽在怀里。
“真好。”他傻笑着说道,声音很轻柔,好似阳光下,五月的风拂过嫩绿的麦田。恍恍惚惚,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切。但此刻我正枕在他的手臂上,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感,让我不安的心弦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好梦被扰,我有些许恼怒,说道:“好什么好?大晚上不睡觉。”
他解释道:“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总是跟你挤在一起睡?”
我陷入沉思,回忆如雨云翻涌,缓缓说道:“记得,那时候你瘦小枯干,谁知道现在能长得……”
一时愣忡,恍惚间发现自己竟口不择言。幸好那些话没有脱口而出,于是顺理成章的转移话题:“你那时候特别笨,爬墙上树都不会,气得要和我绝交。”
他笑出声来,说:“还有这事?”
“不止这样,你还经常跑去我家告状,为此我妈没少打我。而且,你特别能哭!”
“怎么会?是你爱哭吧!我记有一次你哭得特别凶,怎么劝都劝不住。”
“还不是你往我裤子里塞了个蜘蛛吗,就因为那事现在我还怕蜘蛛呢。”
些许歉疚浮现在他脸上,他将我抱得更紧,说:“白一城,对不起。”
我没发现他的变化,自顾自得说着:“那天我把你打了,你再次跑去我家告状,我妈把我屁股都打肿了。”
他带着微笑,问道:“那你还和我一起玩?”
“你那时候就是个小坏蛋。”我笑了,继续说道,“每次我被打后都跟你生气。你就会拿着你爹妈给你从外地寄回来的玩具,出现在我面前,我一时好奇就没忍住。”
他大笑出声,一脸窘迫,说道:“我那时候,有那么坏?”
“你一直都挺坏。”
之后,我开始一件件翻出陈年旧事,有些许心酸,也有诸多趣事。他认真的听着,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辉。
他撇撇嘴,说:“好像都是我的坏事。”
“其实也不是,有一次好几人欺负我一个。你看见了,捡起一块砖头,冲上来把他们的‘头儿’打得头破血流。”
那时候的他,威风凛凛。对我说:“白一城,以后我保护你。”
后来那个男生家长找我爸妈,我爸妈气得要打我。林豫挺身而出说人是他打的,有事他负责,像个小大人似地。
有些事情,好似命中注定。小时候的一次偶然,开启了林豫对我的保护。那时候,我小学二年级,林豫刚刚一年级。
“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我问道。
“叫赵鹏。”
“叫赵鹏。”
我们不约而同说出来,他对我们的默契表示很吃惊。片刻后,又得意洋洋的睁大了眼睛,说:“我那么厉害?”
“嗯,你一直都厉害好!”
“那我到底是好,还是坏啊?”
“你,亦正亦邪。”
他笑着,忽然叫了一声:“城哥!”
我不由得浑身一颤,莫名的心绪在疯狂的滋长着。自打有了呆瓜的美称之后,我一直就是他口中的呆瓜,城哥那个称呼早已被我忘却,不知不觉我们已经长大。
岁月终究是匆匆看客,它看着我和林豫一路成长,也看着林豫的步步沦陷,却不曾为谁停留。直到它看够了命运导演的一场又一场戏后,毫不犹豫的选择将全部抹杀擦除,什么都没留下,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残存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