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礁听后,抬眸看向付舒玦,他的目光渐渐浮上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过了片刻,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可是,现在……”
“别担心。”付舒玦安慰他:“只是一时的困难,会过去的。”
黎礁突然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付舒玦问:“怎么好好的叹气?”
黎礁就摇头,说道:“我去盛饭。”
付家当然不会被这件事弄垮,他们最多名声受损,金钱遭罪。还有,事情解决过程会棘手一点。
在付舒玦为这些事持续低情绪的时候,他的那位医生死党邀请他出来玩一玩,放松放松。
自从和黎礁在一起,付舒玦和以前那群朋友聚会的时间缩减了近三分之二。最近压力大,他的确也想改善一下心情。不过还是征求了黎礁的意见。
黎礁一向不拘束对方,并且很高兴那人愿意出去走动。但略有为难的是,付舒玦想让他陪着一块儿去。
其实黎礁不想见太多的人,可是他心中却有了犹豫。这段日子,他知道身边这人一直是沉默且心事重重的,他神使鬼差的希望付舒玦能偶尔有那么一分钟或再久一点的时间恢复些开心的表情。就这样,他最后点头选择了答应。
一群人见面的地方是个比较高雅的会所。
黎礁理所当然的又看到了那位医生。
医生姓安,叫做安桐。安桐主动和黎礁打了个招呼。
黎礁礼貌道:“你好,好久不见。”
安桐说:“如果是以医生的身份,那么我觉得最好永远不见。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那么经常见见也是可以的。”
黎礁就被他逗笑了。
安桐是个很有教养和风度的人,今天来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如此。
黎礁和付舒玦在一起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到这群人。
他们对黎礁非常客气,说话时也把握得宜。
不过黎礁话比较少,一般是问什么答什么,大多时间就安静的坐在付舒玦身边,听着他们东扯西聊。
付舒玦得空还问黎礁:“会不会待着很没劲?咱们坐一会儿就走。”
“不用。”黎礁说:“听你们讲话我觉得很有意思。”
这时,安桐站起来冲着门口一个女孩招了下手,示意对方过来。
付舒玦转头看了一眼,笑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想到聚会,原来是瞿意回来了。”
瞿意是安桐的姐姐,同父异母。虽然是姐姐,但她却是私生女,也不和安桐他们住在一起。母亲过世后,她就去了临省的医院做了一名护士。不过她和安桐的关系很亲近。两人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倒真是一家人。
瞿意和这群人很熟,只是现在工作了难得回来。
她给了付舒玦一个大大的拥抱,爽朗道:“多久没见了,你小子没事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人家现在不是没事哦,”安桐笑嘻嘻道:“每天都很忙的。”
“我知道我知道。”瞿意立刻接话,姐弟俩一唱一和:“谈恋爱了是吧?今天把人带来了么?介绍一下啊。”
付舒玦倒是很大方,让黎礁过来打算叫他见见瞿意。
包厢灯光毕竟闪烁,黎礁视力本来就不好,戴着眼镜也只能堪堪看清个轮廓。当他走近,和瞿意直直对视时,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而瞿意似乎也认识他,但又仿佛在做确定,于是视线一直停在黎礁脸上。
安桐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开玩笑:“怎么了?看得这么投入,认识啊?”
瞿意说道:“好像……”
“好像不认识。”黎礁强自镇定,笑着开口。
“你是不是,”瞿意问:“在临省的医院……?”
付舒玦奇怪道:“医院?”
“我没见过安医生的姐姐,”黎礁看向她,他的眸色很黑很沉:“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瞿意更加疑惑,却也不再说什么。
付舒玦损着瞿意:“你是不是在医院见的人多了,看谁都眼熟啊。”
“……可能吧。”瞿意弯了弯漂亮的眼睛。
不等安桐继续介绍,有眼尖的人看到了瞿意,就叫着喊着让她赶紧过来喝酒。
黎礁看到瞿意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他的心绪至始至终都没平静,要是现在把霓彩灯光撤掉,就能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他没有再多往那人的方向看,他的身体因为太过紧张而冷汗涔涔,手心冰凉一片。
付舒玦习惯性的去握黎礁的手时,被对方冷冰冰的体温吓了一跳,忙拉着人看了看,问道:“怎么了?身上这么冰?”他这才发现黎礁好像不太对劲。
黎礁扯了个谎,说道:“我不太舒服,刚喝了点冰水,胃很难受。”
一听黎礁身体难受,付舒玦也顾不上其他了,当即带着人就要走。
黎礁不好意思道:“都没能让你和他们多玩会儿……”
“我和他们随时能出来。”付舒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试着他的体温,“我就关心你,说了不准强撑。”
走前,付舒玦和安桐还有瞿意说了一声。
黎礁不敢抬头看瞿意,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又低了头。直到离开那间包厢,他才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24
付舒玦带着黎礁从会所离开后,稍晚些,安桐也和瞿意开车回了家。
安桐跟家人朋友在一块的时候,就是个话唠。而瞿意却像有心事,一直表现的心不在焉。
“你今天好奇怪。”安桐很是想不通的看了眼瞿意:“在包厢明显魂不守舍,现在更是干脆连话都听不进了。”
“没有吧?”
“怎么没有?我还不了解你?有什么事和我说说。”
瞿意没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舒玦身边的男孩是你之前和我提过的那个?”
“是啊,他俩在一起很久了。”安桐笑道:“你不是还觉得他面熟么?”
“可是,”瞿意蹙眉捏捏自己下巴:“我好像真的认识他……”
安桐懒得听她说,直接一摆手说道:“不可能,哪有什么好像?他天天待在舒玦身边,两人住一块儿,你去哪见的他?”
瞿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没准是我曾经的病人呢。”
安桐“切”了一声:“你一直在外省,他怎么会是你的病人?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吧?他是我的病人还差不多。”
“什么意思?”瞿意问。
“他有一次不小心从舒玦家的楼梯上摔下来,是我给他看的。还有啊,他出过车祸,腿上留下了后遗症,也是我大半夜爬起来去打的止痛针。你说,他是不是我的病人?”
“车祸?”瞿意自语:“怎么会那么巧……”她问:“那个男孩叫顾屿对不对?”
安桐静默了片刻,然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谢天谢地刚才你没给我丢人,果然是病人看多了。”
瞿意愣了一下,继而恍然:“是了,我忘了……”她低声道:“他姓黎。”
安桐听到了,他瞪大了一双眼睛,相当吃惊的看着瞿意。
瞿意提醒道:“你看路。”
把车随手停在路边,安桐说:“我没告诉过你他的名字。”
要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散了个干净。瞿意突然想到了包厢中那个人的目光。她发誓自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慌和恐惧。这瞬间,瞿意又想起了更为久远的一些事。接着,她暂时选择什么都不再说。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姓黎?”安桐没那么好打发,继续问道:“还有那个顾什么来着?那是谁?”
瞿意含糊道:“不是他。才想起来我把两个病人和他弄混了。走吧,回家。”
安桐却没有动作:“你是我姐姐,你撒谎我看得出来。难道他真的在你那边的医院待过?”
“安桐,”瞿意说:“对待自己的病人,除了病情之外,你无权去多问别人的生活。”
安桐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那我以朋友的身份问。”
瞿意平静道:“我不认为你和他熟悉到了可以关心生活的地步,那是舒玦该做的事。”
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安桐只能气哼哼的开了车。
瞿意看向窗外,思绪和那些被抛下的风景一般,飘离了很远。
她当初独自从这里离开,去了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工作。
那时,她还是个实习护士。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急救室的门口。
高速路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三车连环相撞,有人当场死亡。出事地点在两省交界处,距离她所在的医院更近。
他及他的家人还有其他伤者被送到了医院。他当年才十五岁,脸上都是血,身上也是,整个人是昏迷状态。
他的父亲在之后的抢救中死在了手术室。
他和他的母亲虽然活了下来,但情况并不见得有多乐观。
他的脸伤的非常严重,腿面临着残疾的可能。
住院治疗的那段日子,她曾照顾过他几次。
直到有两个人来接他们出院。
大约一年后,他重新出现在了医院。
而她已经被调到了另一个科室。
她仍然能偶尔看见他,她会笑着和他打招呼。问到他母亲的身体恢复情况时,他就总说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