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舒玦很惊讶:“你是……黎礁的妹妹?”他才后知后觉这个女孩的眼睛和黎礁一样,也是又圆又大,只是黎礁的眼睛很有光彩,灵动漂亮。
听到“黎礁”这两个字,她的目光霎时变得锐利起来,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更加冷酷。她看着付舒玦,仿佛能把人盯穿,“你认识我哥?”
“……他是我的,”付舒玦顿了顿:“朋友。”对方承认黎礁是她的哥哥,那么黎礁就应该是黎复辰的儿子。所以,是邻居在骗人?
“朋友?”她突然笑了:“那他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付舒玦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语塞。因为对方的强硬和没来由的敌意。
“我哥的朋友我都认识。光凭你一个人找到这里来,你就不可能是他的朋友。而我母亲曾经来往的人更不会是你这样的。所以,”她冷冷的说道:“你是谁?”
付舒玦正想着要怎样编个理由。
她又开口:“你最好别随便骗我,我会报警说你恶意骚扰的。”
这小孩……付舒玦失笑,黎礁脾气比她好太多了。他也就没骗她:“我姓付,真的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和他关系……”
想到黎礁,付舒玦神情也变得温柔了些,他笑道:“我们关系很好。这次来,我是有些事想和你们的妈妈谈一谈。”
“既然你们关系很好。”她倚着门,只是冷笑:“那他怎么没告诉你,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什……?”付舒玦愣在了那里。
她眉眼间慢慢涌上了愤怒,厉声道:“你说你姓付?你是付舒瑄?”
付舒玦隐约清楚了她好像为什么这么生气。他说:“付舒瑄是我哥哥。”
她听后,怒气横生。不再说话只是转身走进了房间。
不等付舒玦叫住她,她又重新出来了,手上拿着扫把,使劲一挥就朝付舒玦打了过来:“付家的王八蛋给我滚!滚!”
付舒玦只能往后退了几步。
“你还有脸来我们家?!还朋友?你们这种畜生也配有朋友?!”她堵在门口,失控的骂道:“杀人凶手!我姨妈一家都是被你们害死的!都是你们的错!”
“你想和我妈妈谈什么?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在她把表哥领回来照顾的第二天,我爸怕惹事扔下我们俩就跑了。妈妈身体本来就差,一个人还要负担三个人的生活。病了没钱治,最后死在了家里。我们活得人不像人,过得家不像家。”她近乎咬牙切齿:“你以为是谁害的?”
说到最后,她的表情悲哀又异常的绝望:“可是为什么你们还活着啊?你们才是最该被车撞死的!滚!滚出去!”
门被重重关上,她靠在门后,哭的不能自已。
太久的事情了,她都不想记起来了,可是她偏偏又经历了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敏感,她强硬,她冷眼看这个世界,她杜绝一切能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防范”就是她最亲密的朋友。
她和她的哥哥都不想再重提以前的事情。
她理解对方在自己母亲过世后,一年又一年的不归家。
他们都一样,只是太怕了。
他给她钱。除了钱,没有只言片语。
她也一样。
曾经,他们很需要钱,但他们都没有。
那时,只觉得为什么钱都不够呢?看病,吃药,手术。
真的不够。
很久很久后,
久到人不在了,久到伤口好了,久到都长大了。
好像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
付舒玦在门口站着,失魂落魄,看过去局促而狼狈。
他终于知道无法再自欺欺人。
如果来之前还怀抱侥幸,那么现在鲜血淋漓的真相就摆在他的面前,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不管是否接受,有些事就是这么残酷。
他甚至后悔,
何必要知道?何必太明白?
然而他又懂得,
即使自己醉生梦死,
可是身边始终有个人比谁都要清醒。
黎礁。付舒玦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你陪着我,对我笑,牵住我的手,又或是我吻你,守着你,当我们拥抱的时候,
这些时候,你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吗?
和你走了这么久,
和你走了这么长的路,
我才发现,
原来你走遍了我的生命,而我却连你的过客都不算。
☆、27
从南广县回来后,在机场去往家中的路上,付舒玦心情很乱。
脑袋轻轻靠在车窗上,他看着外面接近傍晚的天,是深色的颜色交错的斑驳。
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手机就开始不安分的震动。
是唐婉打来的电话。
付舒玦接起,说道:“妈?”
唐婉对付舒玦这么多天的不见踪影抱怨了几句,说之前打他手机都没人接听。
付舒玦奇怪:“你有打过我电话么?我这里没有显示来电。”
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唐婉认为肯定是付舒玦找借口。只说:“你去哪里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和你哥哥一个样。”
“哥哥怎么了?”付舒玦问。
“也两天没回来了,谁知道他干什么。不是一两次这样。”唐婉的火气又上来了。
其实她和付舒玦都明白,付舒瑄和谈安郁在一起时,经常会这样一走好几天。不过两人谁都没提,说出口摆明了唐婉要不高兴。
付舒玦就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妈,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么?”
“没事难道不能找你?”唐婉不高兴的堵了一句,又说:“马上快到给你爸扫墓的日子了,有时间你就回来一趟,和你哥商量商量,看要带些什么。”
付舒玦才蓦然想到,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去年还记忆犹新,今年就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了。他说:“好,我会告诉他的。”
挂断电话,稍微考虑了一下,他拨通了付舒瑄的号码,不过那边的提示音是手机关机了。
付舒玦没太在意,也不打算再继续拨过去。
他重新看向那片闪烁的灯火,想到自己曾经也带黎礁去过墓园。那时候,对方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站在那里的?还有黎礁的家人,又有谁会去看看他们?
他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回了那个人身上。
摩挲着手机,付舒玦始终没有打一个电话给黎礁。
他在努力找寻一种最适合的样子来面对即将要看到的人。
******
黎礁乍见到付舒玦时,刚给花浇完水。他惊讶的看了门口的人片刻,才开口:“怎么今天回来也不先和我说一声?”
他走近,接过付舒玦的外衣和并不算多的剩余东西,问道:“路上没休息好吧?眼睛红红的。你应该让我去接你啊。”
付舒玦对他笑了,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怕你太累。”
“我有什么累的。”黎礁也笑道:“天天在家。”他侧头亲了他一下:“去休息一会儿,或者去洗个澡。我烧好菜叫你。”
付舒玦嗯了一声,但是没有动作,只是坐在那儿看着黎礁忙碌的背影。
之前他被各种情绪困扰,在南广县时尤为明显。
心里辗转难安。
可是,当自己回到家里,真真实实的看到面前的人后,他就如往常一样,和每个日日夜夜一样,只是看着那个人。
他才知道,这些天自己有多想他,又有多怕见到他。
这种焦灼的挣扎,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切身的体会。
他看的很专注,以致于黎礁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一句也没听清。
黎礁发现了付舒玦的异常。他张了张口,最后选择不再说话。脸上表情却还是带笑的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了桌上。
站在付舒玦身边,黎礁将碗和筷子挪好位置。期间两个人不发一言。
随后,黎礁半蹲下身,盯着付舒玦看了看,问道:“这次回来怎么像有心事?”
付舒玦的目光也望向黎礁。那双眼睛是他熟悉的,那张脸是他熟悉的,声音也是他熟悉的。
黎礁的眸子仍旧黑而明亮,他带了些意味不明的语气:“你之前说过,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他轻声问:“还走吗?”
听到这句话,付舒玦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的胸口顿时有种被生剖活剜的痛楚。仿佛很难受般的急促喘了口气,脸上溢出了伤心的表情。
黎礁就都懂了。他突然想伸手摸摸付舒玦的脸,抹平他所有的压抑和不开心。
付舒玦按住了那只手腕,将对方的手握在掌中。仍旧什么也不说。他的目光缓慢的动了动,然后放下了黎礁的手,起身回了房间。
他感觉到了情绪在刚才那一刻的脱轨,怕再待下去,自己就会失控。事实上,他的眼眶已经在发烫,他无法说话。
看着付舒玦离开,黎礁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不是有点失落。
他干脆坐在地上发起呆。没什么想法,没什么目的,就这么看着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地方,愣愣的看着。
之后,他又独自站起来,默不作声的收拾着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他把筷子合在一起,把碗重新拿进了厨房。再出来,一盘菜一盘菜循环反复的慢慢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