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文诺犹豫着正要说话,突然又有人从芦苇丛中冒了出来。方才众人各怀心事,竟然都没发现一点征兆。
来人声调倨傲:“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是我。”
如果方才可续的出现是当头一棒,现在这个男人的突袭简直是雷霆万钧,足以令文诺粉身碎骨。
可续也吓了一跳,急忙施礼:“圣上!”
“免了!”成深冷冷应道,虚抬了一下手,眼睛却始终盯在文诺身上,“你------好你个文诺,害得我好苦!”
文诺正悄悄地小碎步移动,妄想在被人发现前离开,这么一点名,只好定住身形呆在原地,抬眼看着指责他的人。
这小孩真奇怪,明明没做什么,眼神里却总像是有万千心事,看得人真会以为他是个害人精。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梁王陛下着实消瘦不少,面色略带憔悴,很难说与小文将军无关。
楼道长想着,上前一躬:“陛下别来无恙?”
陛下显然有恙,出气都不匀:“道长世外高人,怎么也管起这红尘俗事来了?”
高人露出神秘笑容:“一切皆是前缘注定,贫道亦无法置身事外。”
成深瞪着他,显然是不理解这位素日里只顾豢养珍禽异兽的道长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执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道长靠近梁王,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想将小文将军带回宫去?”
“当然!”成深觉得对方完全是多此一问。
道长微微一笑,道:“你觉得,他会愿意跟你回去吗?”
成深一怔,目光沿着道长所望方向看去,正看见文诺半咬住下嘴唇低垂着睫毛在想心事,当下小腹一紧,心中暗骂:这妖孽!这辈子我算是栽他手里了!
“不如,”楼道长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打算,“让小文将军随我到观里住些时日,陛下若有事垂询,到观里来找他就是了。”
听了道长的建议,成深眉头紧皱,没有答话。
一片静默中,可续忍不住开口道:“圣上,您就答应了吧。”
“多嘴!”梁王的声音很克制,但还是听得出隐藏的愠怒,“你诈死欺君的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小方将军身子微微一颤,噤若寒蝉。倒是郑直胆子够肥,回道:“他要不诈死,现在就真的变成黄土一堆了。”
成深对郑道长倒还客气,缓声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慢慢再查。但你们师徒瞒着我做这些事,现在居然还敢当面跟我要人——”一边说,一边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这一刻,梁王很像一头外表平静的凶猛野兽,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楼道长却视若无睹,依然是拿老虎当小猫的满不在乎劲头:“不妨听听小文将军自己的意见,如何?”
过了片刻,专心剥手指头的文诺才明白过来全场的静寂是在等他表态,有些慌乱地咳一声,挺直了脊背,照例装出老成稳重的样子道:“我去观里住。”
“小诺--------”
之安一声轻唤,换来梁王恶狠狠的一个杀人眼神。
文诺嘴角抽动一下,算是笑了笑:“你回耶律去吧。草原这么大,总能找到你喜欢的另一朵花。”
他指的是取代娜斯日的人选,满腹醋意的成深却完全听岔了:“林之安,我已经为你铲除了索阿大,你费尽心机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后大可不必在我大梁国中出现了!”
蛮横的命令,却并未指明原因,让人无从解释。文诺苦笑一下,默然低头。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好像特别容易遭遇这种莫名其妙被误解却连解释机会都没有的情况。
一直没有言语的申东官干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林大人会安安静静呆在耶律的。贵国与我邦素来交好,我邦一定全力配合,为贵军扫平鞣然助一臂之力。”
成深冷冷答道:“多谢,不必了。下回不要再异想天开拿我大梁军队当枪使就行了。”
申掌柜的圆脸上布满汗珠,勉强笑道:“是是,下次绝对不敢。”斜眼看一下林之安,“还不快跟梁王赔罪!”
之安看看文诺,看不出那人心思,暗叹一声,躬身朝梁王施礼:“在下与索阿大有深仇大恨,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请梁王恕罪。”
他转头还想对文诺说什么,被申掌柜拦在了头里:“梁王陛下宽洪大量,小的们不打扰了,就此告退。”说罢死拉活拽地拖着之安离开了。
成深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好半天,哼了一声:“便宜了你!”转头看着文诺,斩钉截铁道,“好好休息,明天我去观里看你。”
文诺睫毛仍然低垂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梁王也没有计较他的态度,转向可续:“方将军,我可没准你也住在观里。”
“啊?”可续赶紧走上几步,跟在成深近旁。
“在你回府前,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成深看着年轻将军那张尚带几分孩子气的脸,“你夫人在你出事那天晚上失踪,到现在没有消息。”
可续瞪大眼睛:“真的?”
成深不耐烦地皱眉:“我堂堂一国之君,骗你作甚?”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待要解释,梁王却已一挥手,在侍从们的簇拥下大步朝前走去,头也不回丢下一句:“楼道长,照顾好小诺。”
“陛下放心好了。”楼道长笑眯眯。
芦苇丛一阵窸窣响动,只剩下道长师徒与文诺呆立原地。
小道士叹息:“一步一步,每个人都在走向他的宿命,嗟夫!”
正在捻胡须的楼道长惊讶地望着他:“郑直,这么多年,为师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诗人!”
☆、第四十五章
公元二O一O年。
又下起雨来了。虽说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但在中央空调全力开动的高级公寓里,仍然是暖融融春意盎然全不知秋之已至。
熟睡中的他,褪去了所有沉稳老成的伪装,微微张开的丰润嘴唇泛着粉色光泽,那份诱惑来得不知不觉。
成深深深吸气,最终还是忍耐不住,探手轻轻扳过那个乱发蓬蓬的脑袋,触手是柔软的耳垂与颈侧肌肤,带着沁人心脾的温热。
睡得迷迷糊糊的囧孩子居然把男人试探性的轻吻当作了美味食物,吧唧着嘴舌尖如粉色小蛇寻找着对方唇瓣。
按捺已久的火焰如被浇上一桶汽油,腾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唔-------”直到被男人某样器官硬邦邦顶住,囧孩子才终于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惊惶后退,“你?你怎么在这里?”
成深一把按住他肩膀,唇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文诺茫然四顾:“可我以为,这是在我舅舅的房子里呀------”
“是吗?”成深的笑意蓦地消失,脚底突然悬空,犹如一脚踏空,无法控制地惊出满身冷汗。
“不!!!”
从怪异的梦中惊醒,成深猛地坐起身,发现白色的被单已经被汗浸透。
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扶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低声唤着梦中那个人的名字。梦里的一切触感如此真切,真切到像是确实发生过。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那是只有李东俊才知道的号码。
拿起话筒,经纪人焦急的声音透过电波刺激着耳膜:“总公司的招待酒会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你还在干什么?”
成深疲惫地闭上眼睛:“对不起,我睡着了。”
“祖宗!”本来就是紧张型的经纪人声音打颤,“这个酒会各方面的头头都要出席,你就是再大牌,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迟到哇!”
门铃响的时候,文诺正在收拾行李。听见铃声,他想了想,把箱子盖合上,才走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根本不在预料之中的人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方似乎很满意文诺的反应,照例露出迷人微笑:“表哥走不开,让我替他来接你。”
“接我?做什么?”文诺一头雾水。
子皓不由分说拉着他胳膊就往外走:“快点,要迟到了!”
“可是我还没穿外套——”
听了文诺的话子皓停住了脚步,一回头,就在两人的眼皮底下,那扇年代久远快要腐朽的烂木头门被风吹动,砰然锁上。
文诺看着子皓,子皓看着文诺。
好半天,子皓说:“我的风衣给你穿,反正我里面还套着西服。”
与一路点头微笑招呼的子皓并肩,穿行在厚得能把人鞋跟陷住的红毯上,文诺如蚁在背,满身的不自在:“这到底是什么酒会?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来?”
子皓保持着微笑,从牙缝里挤出话回答:“好奇宝宝,等会儿酒会开始你不就知道啦?耐心点,我哥他马上就到,他对你那么好,你总不想让他失望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出席这个酒会成深就会失望,文诺还是安静了下来。
偌大的宴会厅里人影瞳瞳热闹非凡,估计成深就算到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