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正式开始,主持人满面春风说了一大通恭维话,请出了东道主——却是总公司的掌门人姜大平。
一部影片的成败,首先由总公司对其的态度来决定,因此,掌门人这一职位权力之大,可以说是翻手成云覆手为雨。
然而,这位几乎已成江湖传奇的人物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五官平淡,态度谦和。他上来先是笑容可掬地说了一通场面话,然后从身边人丛中拉出两个人来:“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天的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女力琪,这位帅小伙儿呢,叫吴鸣。他们俩已经订下婚约,也就是说,吴鸣现在是我的准女婿了!今后还望各位多多关照!”
姜大小姐满脸惊诧。很显然,她父亲这个声明并没有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
吴鸣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初听消息的震惊被他很快掩饰住了,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非常配合地揽过姜力琪的肩膀,任在场的娱乐记者拍照。
这笑容在吴帅哥的目光落在前排某人身上时,突然凝固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大胡子可能会想到带他来,但以他的拗脾气,应该会想方设法赖在家里才对啊。
四目相对的一刻,仿佛有冰凉的爬虫类生物从脊梁上滑过。
文诺没有动弹,一字一句地问着旁边的人:“你和姜大平是什么关系?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子皓侧头望着他,笑得灿烂:“当然是我。他没事找这不自在干嘛?”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文诺已经开始悄悄后退,想在人丛中找个缝钻出去,却被子皓拦腰截住:“不许走,酒会才刚刚开始呢!”
“够了!”文诺奋力挣脱,却是徒劳,“你TM给我放手!”
子皓似乎很欣赏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手臂铁箍般紧紧揽在他腰间:“我TM就不放手,怎样?”
“这是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来,“表演双人角力吗?”
回头望去,那张著名的英俊的脸正对着他们微笑,后面人群顿时成为模糊不清的背景。
“你?你怎么知道他在这个位置?”震惊过后,子皓松了手,仍然难以置信。
成深笑意里带了几分俏皮,看得文诺心底一动:“我装了雷达啊。”长臂一伸,就此接手囧孩子,“走吧,这里太闷,我们出去透透气。”
“可是TFC公司的老总还等着见你——”
李东俊可怜巴巴提醒的话被淹没在闹嚷嚷的人群中,靳大明星毫不在意,转眼已经揽着文诺穿过人潮,来到大厅边缘。
见文诺还在朝来的方向看,成深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别在意,子皓就是喜欢这样,恶作剧而已。”
“他恨我。”
“你这样觉得?”男人的手顺着宽大的袖筒伸进文诺衣内,抚摸着那略带凉意的柔滑肌肤,“这件风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呢!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其实,他是关心你的。”
文诺疲惫地笑笑:“我没事。你去见那个什么老总吧,别为了我耽误要紧事。”
“没什么比你更要紧。”
两人的身体距离已经挨近到了危险的地步,再靠拢一些就贴在一起了。文诺下意识地寻找着暗处隐藏的镜头,未果,还是很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别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那些过去的事,我早就不介怀了,你也忘了吧。”
成深眉头一跳:“你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真要深情起来,靳大明星的热烈眼神无人能够抵挡:“在我面前,你又何必伪装?我说过的,就算你恨我入骨,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男人的炙热体温,透过厚厚的冬装,依然可以真切感受到。彼此挨得这么近,近到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一个危险的距离,无法抗拒。
文诺慢慢闭上了眼睛。
柔软至极的唇,温热的舌尖,怀中人瘦削而坚硬的臂膀和修长的脖颈,一点点一寸寸细细抚摸揉捏,成深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梦。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萦绕的虚幻感。怎么会这样轻易就原谅?还是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然而那双藏着无数心事的眼睛,虽然此刻被悠长的睫毛遮住了,仍可见其间淡淡轻愁令人心碎。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囡囡、囡囡!”
相拥而吻的一对青年男子被身后急促的叫声给惊动,停止了唇齿相依,一齐回过头来。
急冲冲正对着他们快步走来的,竟然是姜力琪姜大小姐!
她看见他们显然也很吃惊,但只是略一迟疑,就匆匆从两人身边走过,风一般刮过走廊,转瞬不见了踪影。
后面跟过来满脸无奈的中年人累得直喘,停下来扶住自己膝盖叹息:“囡囡啊,阿爸是为你好------”
成深抬起胳膊撑在墙上,将文诺禁锢在自己的臂弯:“别去管他们。”
姜大平喘了一阵,直起腰来,这才看见角落里的两个年轻人:“你?扫把星,你怎么在这里?”
沉默了片刻,靳大明星转过头来:“姜总,甘子皓都教了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四十六章
公元九一六年。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迟,已经到了阳春三月,枝头才见点点嫩绿。
坐在马车里,隔着织锦帘子向外望去,沿途的风景美丽依旧,子皓却全然没了去年这时的好心情。原本以为与梁国的联姻会因小外甥的到来就此稳如磐石,那个讨厌的文诺也识相地失了踪,一切看起来都在朝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世事无常!
听着楚王又一次发出的叹息,吴将军终于忍不住劝道:“陛下,不想去可以不去,本来迎公主回国一事也不需要劳动到您的大驾。”
子皓虎着眼瞪他:“我顺便跟梁王会面商谈国是不行吗?吴大将军,你这大驾好像也是不必要劳动的!”
吴鸣有些啼笑皆非:“好吧好吧,陛下心牵国是,做臣子的怎能拦阻?我作为上柱国大将军,理应陪伴陛下,为陛下分忧!”
娃娃脸被气得鼓了起来,看去越发的孩子气,全不似一国之君:“只怕你去梁国的缘由是文诺那个扫把星,不是公主吧!”
吴鸣扫了楚王一眼,淡淡回道:“陛下不也和我一样?”说着掀开帘子朝外头车夫喊道,“停车,陛下要歇息!”
车夫“吁”地一声,马车应声停下。
楚王一拍车内茶案,茶杯翻倒在地板上,水渍满地:“吴鸣,你好大的胆!”
吴将军皱眉,神态里有着说不出的威压:“陛下,这些年,你也该明白了,小诺是我的底线,请不要随便触碰他!”
子皓气得发笑:“我对他做了什么?说得好像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似的!他算什么人,居然是你的底线?谁亲谁疏你分得清吗?”
“陛下。”吴鸣突然起身,在子皓脚边单膝跪下,“身为臣子,吴某决不会背叛国家。如果小诺做出什么危害到楚国和陛下的事情,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受尽欺凌的孤儿,吴某无能保护,已经是五内俱焚,请陛□□谅臣的心情!”
呆了半晌,子皓干笑一声:“别把他说得那么可怜,他得到什么,都是他自己活该罢了!再说,梁王对他用情至深,一国至尊为了他抛妻弃子,他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吴鸣低头沉思,冷冷答道:“梁王的情,未必是他想要的。”
“那你以为他要的是什么?你吗?”子皓暴跳起来,忘了是在车内,头被马车顶棚给撞了一下,他也顾不得了,捂着额角怒吼着,“见过单相思的,没见过单相思到你这种地步的!那混账东西哪怕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当初你救他回来以后,也不会就这么白白地过了三年!”
吴鸣眼皮跳了一下,腮旁的咬肌明显凸了出来,却没有答理子皓的话,只是默默立起身,朝车外吩咐:“走吧。”
车轮吱吱呀呀转动着,车队继续前行。远方淡金色的落日余晖掩映着天边连绵起伏的山脉,看不到路的尽头。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几瓣粉色桃花在空中飞舞着,终于倦了,悠悠落到水面。
这诗情画意的场面被一声囧笑打破,郑直在打坐的师父身边蹲下来,期期艾艾问道:“师父您在这塘边半天了,不饿吗?”
正在静修的楼道长只好呼出一口长气,睁开眼睛看着徒弟:“有什么事?”
小道长大概是有点饿了,扯了一根苇草的茎搁嘴里嚼着,口齿不清地问道:“那位爷又来了,您招这么一□□烦到观里,图什么呀?”
楼道长点点头:“小文将军答应见他吗?”
“见啊!”郑直不嚼草茎了,叼在口里袖手蹲在水边石头上,造型仿似一只笨重的大鸟,“为什么不见?表面一个赛一个的傲,我看这两人心底里黏糊着呢!”
“越是情深,缘分尽时伤痛越重啊!”楼道长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师父的时间不多了,以后的事就靠你和小方将军了。”
郑直的表情一滞:“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