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没回答,却传来一声叹息。
已经一个星期了,季遥放学回到家以后就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写作业,在桌上的日历打了个x,养父母敲敲门叫他出来吃饭,他在里面没吭声,听到脚步声远去。
一开始那几天他们还会很担心地进来看看他,看看他在里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事,试图和他说话给他关怀,后来耐心也开始慢慢被他的毫无反应消磨殆尽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季遥从房间里出来,饭桌上什么也没有,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就着凉开水吃了,也不是饿得难受,只是不吃饭就没力气上学了。
季遥知道他不应该把他的不幸迁怒于任何人,但是他只是不想理人而已,不想听别人和他说话,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不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小孩了,不想和任何人建立感情,这样离开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舍不得,在被丢掉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难过,反正无论坚强地活着还是脆弱地活着,到最后都不过是死而已。
他坐在窗台抱着膝盖看着外面,外面的大雨淅淅沥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远处有很多条路,黑的路光的路,只是无论哪条路都不会有季泽,一个星期了,离别已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终于在心里和自己承认他想季泽了,他很害怕季泽会像他爸爸那样,说不见就不见了,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Chapter 8
“啊,季遥弟弟,终于见到你了,你认得我不,我是苏子沐,这是叶斐,我们都是你哥哥的朋友。”
高中毕业的暑假没有作业每天都无所事事,班级的毕业旅游定在下个月,所以苏子沐每天都很有空,季泽人虽不在但他的弟控意志阴魂不散,苏子沐答应了去看他弟弟还没看到被他精神折磨一晚上,于是第二天上午就拉着叶斐去打球了,下午打完球又拉着他去季遥的小学埋伏季遥,等了半天才终于见到了。
季遥背着小书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挡着他去路的这两个人,一声不吭,眼神空洞洞的没什么神采。
苏子沐在他的新款索爱智能手机上面打开手机□□,戳了季泽的对话框,【看到你弟弟了。】
没过几秒季泽的长途电话就打过来了,苏子沐赶紧把手机递给季遥,“这个电话是找你的。”
季遥把电话放在耳边,听到季泽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了,“喂,遥遥,是遥遥吗,我……我是哥哥啊。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和哥哥说句话好不好?”
前后加起来也就五秒,季遥听了五秒知道哥哥没死还活着,他心底有一片挥之不去的为季泽担忧害怕的小阴影转瞬之间不见了,然后他表情也没变一下,随手就把苏子沐的手机给扔了,手机的后盖一摔就裂了,电池从后盖飞了出来。
苏子沐被季遥的反应吓了一跳,又心疼自己的新手机,把电池装回去以后怎么开机也不行了,一抬头季遥也不见了,他气急败坏了踹了叶斐几脚,“怎么季遥弟弟走了你也不拦着?”
叶斐反问他,“拦着有用吗?他连季泽都不理,难道还会理我们吗?”
“……”
叶斐说得好有道理,苏子沐只好自己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火气回家,到家没多久季泽的夺命追魂call也赶来了,他一时忍不住对着电话大骂道,“季泽你弟弟怎么这么小气啊,你都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他跟你生气就算了还把我手机给摔了是怎么回事,我爸给我新买的啊。”
季泽心里一阵难受,低眉顺眼地挨骂,“手机赔给你就是了你别这样说我弟弟,遥遥他……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这次是我不对,他生我气是应该的,但是我也没想到他连我也不想理,既然他不想和我说话,那我就给他写信吧,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吗?”
苏子沐被他气笑了,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你是不是在玩我,你弟弟连跟你说话都不愿意难道会和我说话吗?”
季泽想了一会儿,提议道,“那我把信寄到你家,你帮我送给他。你乖啊,千万别在我弟弟面前发火,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英国狗粮。”
苏子沐冷哼一声,“我不要英国狗粮,我要英国女朋友。”
“会漏气那种?”
“……”
季泽挂了电话就立即动笔给季遥写信,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那些话在笔尖却落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些话好像不论怎么写都只会让他觉得他离季遥更远了,最终前后拟稿修正二十次,他给季遥的第一封信只有八个字,【哥哥爱你,等我回来。】
两个星期之后,苏子沐收到季泽的信了就替他送给季遥,季遥认得出信封上季泽的字迹,但是这次没有当面把信给扔了,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信收进书包里就走了,依旧没说一句话。
后来每两个星期季遥都会收到一封季泽的信,季泽在信封上面写着的地址足够清晰了,不过季遥始终一封也没有回过他,对送信的苏子沐也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开始季泽怕季遥还在生气也不敢写什么,就是死不要脸地一直跟季遥说遥遥啊哥哥好想你啊我怎么这么想你啊等我回来了我就怎么怎么样。
后来觉得这些话写多了也是不切实际,而且季遥估计也不会相信他了,于是就转而开始写琐琐碎碎的日常,他希望季遥可以明白,他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季遥陪他一起分享这样平凡琐碎的生活,也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季遥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年,那天是除夕,也是季遥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
准备放寒假之前苏子沐终于还是借着送季遥回家的借口打听到了他的住址,季遥还以为季泽的信以后会直接送到他的家里,可是没想到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季泽的消息了,他那些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担忧害怕的情绪又开始像山崖上的树扎根在坚硬的岩石深处一般扎进他的心底,让他时时疼痛不安。
这天季遥的养父母一大早就出门了,晚上还要和家里人去吃年夜饭了,没有带上他也没有问他要不要去,季遥并不在乎,他知道毕竟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家里有个不愿意理人的怪孩子,而且季遥也根本不想去,他不想让别人好像看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一样看他,而且他知道他去了也只会让别人难堪。
季遥在家里闷了大半天看完了一本小学生经典名著必读《茶花女》,家里没有暖气,他缩在被子里看,看完觉得更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玩泥巴和胡说八道以外啥也不会的小学生要读这样的书,他一点都读不懂里面的人的爱情,但是“我的心,不习惯幸福。也许,活在你心里更好,在你心里,世界就看不到我了。”这样的句子总是让他觉得莫名难过。
季遥看完书到客厅里倒了一杯水喝,看到饭桌上面压着一张粉红色的毛爷爷,是养父母留给他今晚的饭钱,他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奇怪的力量驱使他下楼的,大概是明天就生日了,他好不容易又多活了一年,是该吃顿好点的庆祝一下。
夕阳已经落尽了,苍茫的暮色温柔地垂在地平线的边缘,氤氲着夜色的薄云浮在空中。白日的喧嚣散去了,路灯徐徐在街边亮起来,归家的途人和车辆匆匆地经过,像一抹一抹在地面掠过的影子。
季遥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圆领毛衣,露出雪白的脖颈,小脸清瘦瓷白没什么血色,孤单的身影和整片繁华闹市的背景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只漫无目的地漂泊在人海里的小船,手上抓着一个装着打包饭菜纸袋。
然后他站在自己家楼下被人抱住了,手上的纸袋突然“啪”的一声摔到地上了。
季遥缓慢地眨了眨眼,呼吸里一下子充斥了久违了的季泽的味道,他抬头看着季泽,眼神极其晦暗,可是那晦暗里好像掠过了一点光,他不知道停歇了多久的心脏开始鼓噪地重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地震动着回响,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怎么穿得这么少,冷坏了吧。”季泽放开他,把自己的围巾脱下来戴在他的脖子上,围巾暖烘烘的,还带着他的温度和气味。
没见半年,季泽好像又长高了,他的头发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一些,没有了高中时候穿着白色校服衬衫那种稚气未脱的青涩模样,额前的碎发用发蜡抓了抓,看上去成熟沉稳了不少,他身上穿着一件英伦风驼色牛角扣大衣,敞开了纽扣,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衬衫,下身穿着修身的黑色长裤和皮鞋,像个从杂志里面走出来的男模似的。
“遥遥,我回来了,想哥哥了没有?”季泽看见季遥表情怔怔的,便低头往他的脸边亲了一下。
季遥冷着一张脸,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像是能把季泽的亲吻抹下来似的,很嫌弃地再蹭回季泽身上还给他,不要他的亲亲。
季泽微笑了,又抓着他的手掌亲了一下,又去亲他的脸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亲他形状漂亮的眼睛,亲到季遥根本没有办法给他蹭回去,最后季遥终于温顺地把脸贴在他怀里。
这半年多以来,季遥总是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活在了海底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空气。他不知道他等待了多久,也许等待的时间长到足够经历山川和海洋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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