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季泽本意是不想骗他的,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说过的都是真的,可是只能留下一个的意思就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所以他的命就贱一点,他们想要季泽平安地活着,就只能把他丢掉了。
季遥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听完父亲的话就乖乖地跟着新的养父母走了。
季琛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轻轻地叹了气,想到一年时间对于一个十岁小孩来说很短暂,季遥的一生还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他和季泽之间这段偶然的牵绊迟早会被时间冲淡,不像他对那个人的亏欠用尽余生都无法偿还。
季遥一直没有回头,他知道无论回头多少次季泽都不会出现在身后了,爸爸说错了,不会有人来爱他了,像宝贝一样爱他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生活第一次教会了十岁的季遥失望,他将这失望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Chapter 7
季泽入院的第二天晚上,父亲飞到了国外来看他了,两父子在病房里相对着沉默了半天,季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爸爸,你和我妈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把遥遥送走?你们把我弄到这来就是为了趁我不在把遥遥送走的对吗?”
父亲看着他的眼睛,恍然间意识到在他眼前的这个将要成年的少年已经在他注意不到的时间里长成了一个男人了,有很多事情不再那么轻易就能够隐瞒过去,他沉吟了数秒,语气有些凝重,对他说:“季泽,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那天也不应该那样和你妈妈顶撞。”
季泽恼怒地盯着他,冷漠地回答道,“你少装作很爱我妈的样子了,你们那些破事我还不知道吗?你从来不爱我妈,我妈在外面也有别的男人,你们以为只要你们不分开我就会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在完整家庭里长大的幸福小孩了吗?”
“你奶奶是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走的,几年之后你的姑姑,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也走了,两个人离开都是因为这个心脏病,你姑姑走的时候连大学都还没念完,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孩子,从那时候起,只有我们两父子相依为命,你爷爷在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了,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支撑。”父亲很平静,像一杯水冷冷地浇在季泽心口的火苗上,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制,“那时候这个病在国内没有任何针对这个病的有效治疗方案,国外的医疗团队也还处于研发新药的阶段,香港有一所私立医院专门为这个病成立了研究团队,从全国各地找了十个病患者作为研究对象,最后打算选出三个人送到英国试用新药,你爷爷花了大半积蓄动用很多人力把我送过去,我和季遥的父亲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季泽表情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父亲,恍然明白了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季遥为什么会和他有一样的病。
“我爱他,是那种爱,你明白吗,”父亲谈及这个人的时候,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那笑容里裹藏着愧疚,思念,和一些季泽分辨不了的意味,迎上季泽诧异的目光,“他也很爱我。那时候他的各项指标都比我适合试用那种新药,那个团队打算把他送到英国,连保密协定都签好了,可是就在他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我突然昏迷了被送入了重症病房,醒来之后我已经被送走了,才知道他自愿把自己的机会让了给我。”
父亲的神情有些恍惚了,往事浮上心头,又在唇边散去,直到很久以后季泽才明白,那些能在往后若无其事提起的心酸,在当时其实都是痛彻心扉的坎坷。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人为了让我活着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一个是你爷爷,另一个就是他。我和你爷爷坦白过我和他的关系,可是那对你爷爷打击太大了,你爷爷为我付出了很多,也是我唯一的亲人,难道我为了自己的感情就逼他去死吗?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我妥协了,和你妈妈结婚,也因此有了你。我知道季遥的父亲一直在等我,可是我没有选择,我知道我心里放不下他就是对不起你妈妈和你,我尽力给你们母子很好的生活,尽可能地用物质来补偿,可是我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呢,他连命都给我了,我却什么也不能还给他。”
“你爷爷岁数大了,唯一的坚持就是我不能和你妈妈离婚,不能让你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我不想季遥的父亲再继续无望地等下去了,他知道了以后也不想我为难,就去结婚生子了,可是在孩子出生以后他又离婚了,带着孩子从我的生活里彻底销声匿迹,最后一个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孤独地死在医院里。他是因为我才会死的,他的孩子是因为我才会成为孤儿的,可是我连把孩子留在身边照顾都是对你爷爷和你妈妈的伤害。”
季泽的眼神有点涣散,一阵苦涩堵在他的喉咙里,他想象不到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背负着这些往事在几段关系的夹缝里走过的,可是让季遥一个无辜的小孩来遭受这些事情的恶果终究是是不公平的。
季泽想到季遥就更加心疼了,好像有只手一直在心脏里头扯着他一样,五脏六腑扯成一团地生疼,他深知这样残忍的现实不能够对他坦白,只能怀着内疚保守秘密。
隔了很久,父亲听见季泽低声地说话了,声音有点飘渺,像是把他牵入了一个已经逝去的遥远的梦里,浮生若梦,大概不过如是。
“难怪遥遥说,他的父亲告诉过他,遥遥是遥遥相望的意思。”
季遥被送走的第一个星期,苏子沐和叶斐回高中参加毕业典礼领毕业证书,结束之后从学校离开就去了季遥的小学。
放学时间过了也没多久,他们在校门外张望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季遥的身影,叶斐随手抓住了上次那个老老实实的小男生,问:“你们班季遥在哪里?”
小男生一看到这个凶神恶煞的高中生又吓得结巴,“季遥、走、走走了。”
叶斐拍了他一下,“舌头捋直了,你们班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他?”
小男生挺直腰杆,一副报告长官的模样,“没有,我们班的人都对他很好,谁要对他有一点不好都会被江靖和张皓恒揍成屎。”
叶斐又拍了他一下,“行了,你走吧。”
小男生腿下生风地跑走的时候,江靖远远看到苏子沐和叶斐就大喊:“大哥,大哥,我们在这里!”
他一路跑到苏子沐面前,狗腿地打招呼,“大哥,你们是在找季遥吗?季遥已经走了,他最近好像搬家了住得没以前那么远,放学都不去自习室了。”说着很神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脯,“你们放心,有我们保护着没人敢欺负季遥,只是季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理人,不是爱理不理那种,是他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我们班主任找他聊过几次天,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季遥理都不理她,他没什么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苏子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随口瞎编,“没什么事,季遥他哥最近出国了,他舍不得他哥心情不好,过几天就没事了,你们好好看着季遥,他要有什么事他哥回来肯定不放过你们。”
一旁的张皓恒在旁边打量叶斐身上的校服,犹豫了半天才贼兮兮地凑过去搭讪:“大哥,原来你是重点学校的学生啊,你怎么这么厉害,跟外面那些野鸡中学初中生真的不一样,又会打架又能读重点学校,你怎么办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叶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呵呵。”
苏子沐问完了季遥的近况就和叶斐各自回家了,临分别之前叶斐还问他,“季泽这次打算怎么办?”
苏子沐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他就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能怎么办?如果我们三个以后还能一所大学,有什么帮的上忙我一定会帮他的,他弟弟真的太可怜了,这么点年纪就无父无母还要被养父母扔来扔去,也难怪季泽对他毫无底线地偏袒。”
苏子沐回到家以后在电话机旁边蹲了一晚上等季泽电话,季泽从国外买电话卡打过来的是长途,号码每一次在来电显示里都是一串无法回拨的乱码,所以他只能等季泽打给他。
等到晚上十点多,季泽的电话终于来了,一开口就问:“我弟弟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看上去脸色好不好?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今天没见到你弟弟。”
“哦,那挂了。”
“我操季泽你个死弟控捂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人性!老子话还没说完你敢挂以后别找我。”苏子沐骂了他一句,又继续说,“今天我去问了上次欺负你弟弟那两个小屁孩了,他们说你家季遥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完全不理人冰山成精那种,听上去有点严重啊,他本来就没有父母了,你信誓旦旦跟人保证不会让他走,结果一声不吭自己就被送到国外去了,他只能跟只流浪狗一样任人丢弃,想想就很惨啊……”
季泽在那边静了半晌,声音有点变低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我觉得我心脏病快要犯了。”
“你不是在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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