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啸赎回来的秦家老宅、祖田,以及原来秦家的一切器物,钱财,都归了秦沥,秦啸昨日便带着舒怡和秦盼净身出户,迁入了都督府。”
燕王府的书房中,属下禀报着探听来的消息。
青玉书案畔,静笙正心血来潮替苏浅磨着墨,听到这话,不禁狐疑,“你们中原分家,不是都先紧着长子吗?”
可秦啸却没有拿秦家一分钱,把钱都留给了弟弟,只带着舒宜和秦盼就这么出来了?
“这不公平吧?”静笙问道。
苏浅一手拨动着算盘,另一只手握笔记账,“秦啸这是打算终身不娶了,所以将秦家所有都给了能延绵秦家香火的秦沥。”
“啊?”静笙惊诧,“终生不娶,可他昨天不是说他喜欢舒宜吗?”
苏浅笔未停,只道了一句,“他们是没结果的。”
“为什么?”静笙不能理解,因为北狄民风彪悍,小叔子娶寡嫂根本就不是事,她不知道这在中原,是天地不容的事。
“中原的婚俗跟北狄不一样,”苏浅解释道,“在北狄,小叔子娶嫂子并不,但在中原,这是不伦,是大忌!”
秦啸敢承认他恋慕舒宜,已经让苏浅很是吃惊了。
不过……他们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那他们以后,会怎么样?”静笙问道。
“最好的情况,是维持现状,两人一辈子守着叔嫂的名分,不越雷池,一辈子只做叔嫂。”
“最好的情况?”静笙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不好的呢?”
苏浅指间的笔顿了一下,“一个人伦,一个贞洁,这两个压下来,秦啸会被毁掉,而舒宜……会被逼死。”
墨池中的墨汁一下溅了出来,弄脏了静笙的指尖。
苏浅看到了,没有说话,只是拉过静笙的手,用沾了水的锦帕,将静笙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
书房里顿时很安静,安静得让人不适应。
似乎为了缓解这安静,苏浅看向还站在书案前的属下“府衙那边,情况如何?”
“正如娘娘所料,”属下回道,“五大宗族的人全部聚在了府衙门口,静坐绝食,要府衙交出秦家的族长和族人。”
“这分明是胁迫官府妥协,这些宗族的人,也太目无王法了。”静笙不满地说道。
“别气,”苏浅摸摸静笙的小脑袋,“这件事,我们燕王府不需要出面,秦啸自会处理。”
确实如苏浅所言,不久之后,有属下来报,说是秦啸派兵镇压了那些宗族之人。
“民怨沸腾?”苏浅在账簿上落下了最后一笔,“怎么个沸腾法?”
“五大家族,男女老少都到了,上到耄耋老人,下到襁褓中的孩子,上千人全跪在府衙门口。”属下述说着当时的画面。
乌压压跪着一大片的人,几乎占满了府衙前整条街道,那画面相当震撼。当然!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是拉到了满点。
“军队前来镇压时,宋家族长在府衙门口痛哭,说官府欺压百姓,他们这些小民没活路了。齐家族长还想一头磕死在府衙门口……妇人们哭喊,男人们义愤填膺,就连周边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在指指点点,指责官府的不是……”
后果比阿浅之前说的那些可能,还要严重,静笙不禁忧心忡忡,“阿浅,我们这次是不是玩太大了?”
“没事。”苏浅笑着说道,“闹大些才好。”
闹大了……才好一击必杀。
看苏浅胸有成竹的样子,静笙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到了傍晚,意外出现了。
舒宜独身前来燕王府,求见了苏浅和静笙,并表示自己不告了,也不会出庭指证秦家。她甚至已经劝服了秦啸,让秦啸出面保秦家出狱,此事到此为止。
静笙很是惊讶。
被诬陷,被沉塘,舒宜却不肯出面指证秦家人。
“为什么?”静笙直接问出了口。
“毕竟是一家人……”舒宜低着头,不去看救命恩人的眼睛,“家和万事兴,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静笙简直难以置信,“若当时我没来得及救你,你就死在雁江了,这叫小事?他们诬陷你不贞,一心致你于死地,这也是小事?”
“夫人,算民妇求你了!”舒宜开口打断静笙的话,几乎是哀求地说道,“就这样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苏浅一直听着她们的对话,见舒宜的异状,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有把柄落在了宗族手里?”
舒宜肉眼可见的浑身一僵,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下来,却咬着唇不肯说。
苏浅见状,只是淡然地给她倒了杯茶,“是秦啸的把柄吧?”
舒宜强自镇定地端起茶盏,看得出她原本是想装作若无其事来掩饰,可紧紧握着茶盏的手,指节都泛白了。“没有那么一回事,太妃娘娘多心了。”
苏浅抬眸看了她一眼,“是因为那把紫电青霜剑吧?”
“咣当!”茶盏落在地上,茶水泼了一地,舒宜的手上全是水迹。
看舒宜慌乱的样子,连静笙都知道苏浅猜中了。
“暮月,给带秦夫人去侧室净手。”苏浅从容的吩咐道,给失态的舒宜一个台阶。
暮月上前,请舒宜去侧室洗手。
舒宜如蒙大赦,连忙跟着离开了这让她心慌窒息的地方,在侧室净手时,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神。
磨了稍许时间,回到会客厅时,却发现多了一个人。
“啸哥儿?”舒宜惊讶地看着客座上的秦啸。
“秦都督担心夫人,”苏浅解释道,“所以前来寻夫人。”
舒宜见到秦啸,慌乱的心神奇迹般的稳了下来。重新坐会客座,脸色恢复如常的舒宜说道。“此事,我们不会再参与,还请太妃娘娘见谅。”
苏浅看了秦啸一眼,这个冷漠的男人没有说话,看来是同意舒宜的决定。
静笙急了,“为什么?是因为阿浅说的那个什么紫电青霜剑吗?”
“夫人不要问了!”舒宜异常坚决地说道,“无论如何,民妇都不会去指证秦家人的,还请夫人和娘娘见谅。”
说着,她匆匆行了一个礼,拉着一直没说话的秦啸就要走。
才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女子依然温柔的声音,不急不缓。
“紫电青霜剑,秦都督令尊的陪墓遗物,它的当票在本宫这里。”
第100章
走到门口的两个人同时停了下了脚步。
舒宜回头,满脸的慌乱,脸色比纸还要苍白。而秦啸,回头看着苏浅,瞳孔散发锋利的光芒。
苏浅泰然自若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唤了一声:“暮月。”
暮月心领神会,从旁边书柜中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紫漆盒子,然后将盒子交到秦啸面前。
秦啸看了一眼苏浅,只见苏浅轻轻一抬手,道了一句:“秦都督看看吧,这可是你的旧物?”
秦啸伸手拿过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纸,看上去年代久远,已经泛黄了。
那张纸上,落了秦啸当年的签字画押,还有吉祥当铺的印,确实是紫电青霜剑的当票。
六年前,秦啸为了救自己的弟弟秦沥,他掘开了自己父亲的坟,拿了紫电青霜剑。
这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若被御史台知道,告他一个不孝之罪,别说他的仕途走到头,就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要知道,不孝在十恶之中,是不赦的大罪!
当年他掘坟之时就有觉悟,后来,他屡立奇功,成为燕州大都督之后,便想寻回父亲的剑。只是年代久远,当初当出的剑,早已被人买了去。他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找回了那把剑,重新葬回了父亲的坟中,只是这当票一直没有找到。
今日下午,齐家少族长夫人突然来找舒宜,说吉祥当铺的当票在她手里。
舒宜那个时候才知道,秦啸曾经干了什么。
当年,那个少年挖了他父亲的坟,拿了紫电清霜剑,当了五十两。
齐家的少族长夫人,是秦老族长的孙女,她来说这件事,谁都知道是目的是什么。她要秦啸出面,不管用什么办法,要让秦老族长和秦家的族长,毫发无损的从府衙牢狱中出来。
儿子刨父亲的坟,惊世骇俗,就算秦啸逃过一死,这一生都无法在世上立足了!
舒宜当时就慌了,求齐家少族长夫人放过秦啸。
秦啸原不想妥协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可舒宜哭了,哭得秦啸妥协了。
他们答应了,会保秦家族人平安出狱。
其实,秦啸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过后,齐少夫人之后会更加得寸进尺,一定会要他从今以后,为齐秦两家当牛做马。
秦啸原本想着,自己下半生可能要被这恶心的宗族困住一生了,可是现在,真正的当票,却到了他的手上。
“想必,令尊的那把宝剑,已经回到令尊身边了,”苏浅说道,“毁了这张当票,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能够威胁你了。”
就算那些人找到了当年的当铺老板伙计,没有物证,不过是空口白牙,秦啸再也不会为当年的事情所困了。
听到这话,舒宜喜不自胜。可秦啸并没有因为苏浅的话放松神情,反而更加戒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