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火气别那么大。”苏浅看见静笙拍了拍老族长的肩,湿漉漉的手,在华贵的锦衣上留了个醒目的手印。“一把年纪了还打打杀杀,这样不好。”
那调侃的语气,满是嘲讽,气得那个老头眉毛直竖。“你个没大没小的无礼女子,可知老夫是何人?!”
“我管你是谁?”静笙认真地说道。“我家阿浅说了,这燕地,没有谁比阿浅和我大!”
前段时间,燕地大家族的大宗主母们前来燕王府拜见。
当时,小宴上,有些人表面笑盈盈,却暗地里讽刺静笙,一个北狄蛮女,居然也敢称燕王养母,真是上架充凤凰。
这话最后传进了苏浅的耳朵里,苏浅当众让人连人带礼撵了出去。并下了死令,以后但有凡燕王府在的地方,这人绝不允许出。
后来暮月私下告诉她,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惩处。等于变相地将这个家族逐出燕州顶层的圈子。
因为燕王府处于整个燕州的顶层,燕州各个大宗不管举行什么宴会,都不能跳过燕王府。
要命的是苏浅后的那句话。
但凡燕王府出现的地方,这个人都不允许出现!
作为燕王太妃的苏浅公然表示,等于剥夺了这个宗妇参与所有公开场合的机会。
对于一个皇家族来说,当家主母不允许出现在上流圈子里,这已经不是折辱能形容的了。
不过这些都是静笙后来才知道的,静笙就记得那天宴会上,苏浅直接就当着众人的面说,燕地以燕王为尊,燕王的母亲就更是贵不可言了。
那一句“贵不可言”,让众人唯唯应诺。
……
还没从回忆中过来,静笙只觉得身上一暖,一件雪色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熟悉的月合香,让她下意识的喊了一句,“阿浅”。
身旁给她披上衣裳的,确实正是苏浅本人。
秦家老族长也看到了来人,顿时惊诧不已,作为当地大宗族之一的族长,他曾有幸见过燕王府太妃。
燕王太妃出现在这里,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但更让他惊讶的是,燕王太妃给那个不知礼数的野蛮女子披上了自己的外袍,还给她整理湿漉漉的鬓发。
温柔动作间,轻语问了一句:“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湿?”
第93章
苏浅给静笙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袍,确定小家伙裹严实了,回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了沉月身上。
刚披上外裳的沉月,顿时一个激灵,耳边听到苏浅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你就是这样照顾顺国夫人的?”
沉月立马跪了下来,连连请罪,“是沉月失职,请太妃娘娘责罚。”
苏浅微微一笑,沉月只觉得头皮发麻。
太妃娘娘生气了!
就连神经大条的静笙都感觉到,她的阿浅生气了。
“阿浅……”静笙惴惴不安的唤了一句,她知道阿浅是在气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苏浅回过头,将静笙鬓边一缕湿透的发丝别于耳后,“你还记得学游泳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静笙当然还记得,学游泳之前,她答应过苏浅,学游泳是为了自保,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当初苏浅很认真的告诉她,落水之人因为求生欲,被救时会本能的缠住施救者的手脚,水性不好,很容易被拖下水去。
苏浅甚至很严肃的告诉她,就算是自己掉入水里,也不许静笙下水来救自己。
可是刚刚,看到有人被丢进水里,静笙完全忘了她对苏浅的承诺。
“原来,你还记得啊。”苏浅笑得自若,却让静笙更加心虚了。
“阿浅……”静笙抓住苏浅的袖摆,轻轻摇了摇,眼巴巴的说道,“下次不敢了。”
看着小家伙小心翼翼道歉的样子,苏浅再多的气也散了。
自家的孩子,还能怎么样呢?
苏浅叹了一口气,看看周围,入目可见,一片狼藉。“现在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静笙正要开口,前边的秦家老族长一下跪在了苏浅面前,悲不自胜地,“求太妃娘娘为民等做主。”
那动作叫一个行云流水,麻利地让静笙看得目瞪口呆。
刚刚还气焰嚣张,要拿别人去沉塘的老族长,顿时变成了被迫害的受害者,情凄意切的讲着,他们正在施行族规,结果顺国夫人和她的仆从突然出现,打断了族规也就罢了,还打伤了他们的族人。
是的!从刚刚这些人的对话里,秦老族长已经察觉到了她们的身份。
燕王府的燕太妃和顺国夫人!
燕王的嫡母和养母。
这燕地最尊贵的两个女人……
想到刚刚,自己还把顺国夫人压在水里,不让她出来,秦老族长知道自己惹了不能惹的人。
可是不得不说,能稳做那么多年的族长之位,秦老族长反应向来很快,而且屈能伸。
他也知道,现在自己最好的办法,是站在道德点上,手里攥着理,才能逼迫燕王府不追究刚才的事,甚至退步。
于是,秦老族长痛哭流涕,说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把一个饱受强权欺凌的小民演绎的淋漓尽致。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听的旁边的族人们那叫一个悲愤交加,缺乏坚定他们是对的,沉塘是对的。
听得静笙咬牙切齿,“你这是颠倒黑白!明明是你们欲图先伤人性命,我们下水救了这姑娘,你们还拿着竹竿……”把我们压在水里。
“敢问顺国夫人,”秦老族长赶忙打断了静笙的话,“刚刚我们正在实行家族族规,您是不是突然出现?”
“是,”静笙承认,“可是……”
“是不是什么也没说,就打断了我们的族规?”秦老族长根本不给静笙解释的机会,咄咄逼人地抢问道。
“我是打断了你们,但你们明明是草贱人……”命……
“是不是您命令仆人打伤了我们的族人?”
“是,但那是你们先……”
“打伤了我们的族人后,你还威胁我们,不能再施行族规,”秦老族长追咬着问道。“是?或不是?”
“是,可……”
“那就对了,您身为燕州最尊贵的夫人,怎可如此对待我等平民?”
“我……”静笙被这老狐狸绕进去了,根本经不住不住这咄咄逼人,紧追不舍的追问。
“秦家家法,不贞者,轻罪者让其头部露出水面,浸若干时候;重罪者可使之没顶,淹浸至死。”秦老族长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等族人奉行自家家法,有何不对?”
“你血口喷人!”坐在河岸边的舒宜愤怒反驳道,“我没有不贞,你们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你与其小叔子秦啸不清不楚,实乃不伦,败坏门风,”秦老族长轻蔑的看着舒宜,“如此不贞不洁,违背伦常,本就该沉塘。”
“你胡说!”舒宜气得发抖,声音都哽咽了。“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秦老族长冷笑,从怀里掏出一物,是一枚男子的香囊。“这是在你房中搜出来的,是秦啸的贴身之物。”
“那是?不可能!”舒宜看到那个香囊,愣住了,“那香囊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秦老族长不疾不徐的打开香囊,里面是一张黄色符纸折成的三角,应该是平安符一类的,年代久远了,看上去非常的陈旧,黄符的边角都泛白了,但保存得非常好,足可以看到主人的用心和珍惜。
“你可认得此物?”秦老族长对着舒宜问道。
舒宜眼神一顿,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当年啸哥儿去参军之时,她从三清观求来的平安符……
“舒氏的娘家人也可以证明,舒氏与小叔秦啸暧昧。”秦老族长继续说道。
苏浅随着秦老族长的话,往旁边撇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舒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
苏浅微微皱眉,怎么哪里都有这舒家人?
秦老族将那平安符双手沉到苏浅面前。“还请太妃娘娘做主,将舒氏那不贞不洁之人溺死!”
苏浅看了一眼那平安符,“秦家是准备将她沉塘?”
秦老族长坚定地点点头。
苏浅伸手,拿起了那平安符。
秦老族长喜上眉梢,静笙心头一跳,正想开口阻止,却听到苏浅说:“大宁律,擅处私刑者,杖三十,徒一年。害人命者,斩。”
三角的符纸在指尖把玩,苏浅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下令,“来人,将秦家所有犯者拿下。”
第94章
秦家人都愣住了。
大宁律中确实有这么一条,但根本没有人将它当回事。大宁虽然一直禁止私刑,但官府奉行的,是“亲不告,官不理,告乃论罪行”的准则。
也就是说,只要没人告,官府就当没看见,若有人告了,才会论罪行。
而且,每个宗族都会制定一些族规,惩罚犯家规的人,他们常常使用私刑。这样的私刑,一般都会被官府视为家事,即使出狱也很少会管。
“太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秦老族长眼看着苏浅的话音一落下,她身后带来的大批侍卫,便上前将秦家的族人们绑了。“您这是想要包庇这通奸的犯妇吗。”